云岭村。
似乎是五伯在说话——
“哈哈……”
“小子,找死!”
白家村的主事者,叫白轩,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冯家村的主事者,为冯栓子,虽已年过半百,却身子硬朗精神矍铄。两人带着各自的车马,相继越过河水而去。
于野挣扎着坐起,心神有些恍惚。
喧闹的人群中,果然来了一位骑马的女子。看她的衣着打扮,显然便是之前骂他粗鄙之徒的女子,只是脸上依然遮着布帕。即便如此,其单薄的衣衫,窈窕的身段,纵马的英姿,依然显得与众不同。
许是寒冷难耐,于野从睡梦之中睁开双眼。
“哼……”
一人一马迎面冲来。
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野!”
山坡过去,紧挨着村子,有块洼地,与一方水塘,倒是个避风歇宿的所在。
他匆匆放下棍子与包裹,帮着捡取树枝枯柴,待火堆点燃之后,这才独自走到一旁瘫坐在地上。
河滩上,燃起火堆。
于二狗等人好奇张望。
“师父闭关如何……”
“我撒尿来着……”
“若得丹药相助,师父能否筑基……”
一道人影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出声道:
“在此作甚?”
几匹马与四架大车,越过河水而来。随后跟着数十条汉子,均为山里人的装扮,背着弓弩,带着刀剑,无不强壮彪悍。
昨夜点燃的火堆,早已熄灭。二十多位山里的汉子,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拴在远处的两匹老马,冲着他这边打着响鼻。
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疲惫不堪,脚上的皮靴子,也磨破了两个洞。
没走几步,一道黑影尾随而来。
于野猛然转身。
晨色中,于宝山父子俩在催促众人起身。紧接着成群的人影与车马出现在河滩地上,人喊马嘶的好不热闹。
午夜过后,刮起了风。
几粒红红的果子,落入怀里。是山里的枣子,粒大饱满。
于野不敢耽搁,撒腿往回跑去。
刚才听到什么?
没听懂啊。
所谓的村子,仅有十余户人家。几排低矮的草屋,坐落在一片山坡之上。
“三伯也该带着你我入住客栈,总好过这般露宿野外。”
于野想要找个背风的地方,怎奈到处都是人。
“于家村穷啊,住不起客栈。”
“玄黄丹,功亏一篑,我奉命下山,陪同师妹走一趟大泽北地……”
此时,残夜已尽。
须臾,几块石头挡住去路。四周的芦苇丛更加密集。
“那女子身手了得。”
于野裹紧羊皮袍子,心绪有些低落,而他眨动的双眼中,透着一丝疑惑之色。
“瞧他笨手笨脚的。”
于野忙着起身,便听道: “你这孩子,遇见飞马冲撞,也不知躲避,所幸没有大碍!”
于石头的话语中,透着长辈的呵护之情。
于野趴在地上,骨头疼痛欲断,整个脑袋扎入草丛,憋得透不过气来。忽然觉着后背一轻,他慌忙翻身坐起。
于二狗等人,竟然脱了袍子,仅着亵裤,赤着双脚,在河水里追逐。还有人抓着鱼儿抛向岸边,再次引来一阵欢呼声。
骑马之人回首一瞥,神情中似有歉意,却又伸手一拍,马儿四蹄腾空,带着飞溅的水与草屑疾驰而去。
九架大车,十余匹马,近百个汉子,循着山间的大道,穿过滚滚风尘一路往南而去。
天上的弯月,没了踪影;阵阵寒风,在黑暗之中打着盘旋。
“于野,伤着没有?”
记得爹爹说过,祖辈居住的于家村,只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星原谷与灵蛟镇之外,另有广袤天地,称为大泽。
于野爬了起来。
启程不久,天色渐渐转暗。一阵阵大风,卷起尘土草屑横扫而来。
正当他低头寻觅,有马蹄声响起。
于野揉了揉胸口,默默捡起他的棍子与包裹。
于野忍不住多看一眼。
“师兄……”
于野精神一振。
石头、树丛遮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她叫白芷?
于石头突然没了耐心,头也不回道:“歇着吧,明早赶路呢!”
于野惊魂未定。
一个女儿家,竟也参与冬狩?
她为何如此野蛮?
倒也不能怪她,谁让自己阻挡人家的去路呢。不过,未见她有何动作,也未被马儿撞击,自己便稀里糊涂的飞了出去。
“白小姐返乡参与冬狩,只为下山游历。据说她自幼修道,懂得鬼神之术哩,啧啧!”
对岸河堤上,冲出一匹白色健马。
与此同时,一声娇叱响起:
“闪开——”
“冬日水寒,切莫冻坏了他。”
于野赤着双脚坐在地上,犹自怔怔失神。听到于二狗的询问,这才发觉手上带着血迹。摔出去的时候,手里依然抓着河鱼,谁料鱼鳍过于锋利,竟然割破了手掌。他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答道:“无妨!”
不远处的火堆,烧得正旺。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粗犷的笑脸。流淌的河水,潺潺不息。淡淡的寒雾,从水面上氤氲而起,再又弥漫荒野……
对话声,突然没了。与之瞬间,一声呵叱在头顶响起:
前方的山岭之间,出现一个小村子。
白芷的师兄,没有现身。
往北而行,河水渐深。岸边的滩地上,长满了芦苇与树丛。
落日映照的河面之上,波光粼粼、水四溅,还有人影在嬉笑打闹。
于野没有后退,淌着河水走了几步。少年心性,岂肯示弱。待双脚站稳了,他举起手中的木棍。
五伯于石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用树枝串着的烤鱼。
于野走到此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他解开袍子撒了泡尿,微微打了个冷颤。他正要原路返回,又禁不住停下脚步。
黄昏时分,山道变得狭窄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鞭响。
秋狝冬狩,乃是山里人的大事。依着往年的规矩,另有白家村、冯家村与于家村结伴同行。于家村先行抵达灵蛟镇之后,于佑财吩咐族人在河滩上歇息,他本人则是带着于宝山前往小镇的客栈,等候冯家村、白家村的人马到来。
于野跳起身来,抓起木棍走了过去。
“师妹……”
于家村随后启程。
“据说是白家的小姐,大有来头。”
“年轻人,受不得累,安心睡吧……”
隐隐约约,黑暗里亮起一盏油灯。一位中年汉子,坐在油灯下,用他粗糙的大手拈着针线,笨拙地缝补着破旧的衣衫。许是钢针扎了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看向身旁,温和笑道:玩耍了一天,也该倦了,睡吧……
壮汉的身旁,躺着一个孩子,五、六岁的年纪,眉目灵动的模样。仰望着他慈和的笑容,孩子打了个哈欠,惬意的闭上双眼,无忧无虑的走入梦乡。
梦里,孩子仿若被娘亲拥入温暖的怀抱,依然看不清娘亲的脸,惟春光明媚,夏灿烂,还有爹爹的伟岸身躯,高大的像座山,为他挡住了风雨,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