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对皇帝来说,与士大夫共天下,与大商贾共天下,有什么区别?
都要上下一日百战,都是既要斗争,又要合作。
如果太子没有读过后世一些书,他真会被方孝孺这番话给说动了。
将眼前的事情做好,功课做足,才有能力应对未来的变局。不过,在何夕心中也闪过几个人名,叶沈在第一位的。有些事情,也要准备起来了。
关键是北京有钱了。
一切事情都且看眼前。未来是不可控的,可控的仅仅是眼前的事情而已。
太子在北京自然是有眼线的,何夕所做的一切,都整理成册汇报到太子跟前。太子看过之后,越看越来精神。
方孝孺说道:“殿下,何夕做得越好,对大明朝廷威胁就越大。战国以来,重农抑商,是各家学派的共识,何也。盖因商人,毫无道义可言,囤货居奇,触犯国法,收买亡命,乃至于杀害官员,在诸国之间,反复无常,毫无忠诚可言,在商人眼中,一切都是可以买卖的。包括大明天下,是以,大商兴而国衰,商人为了钱财,根本不会管天下百姓死活的。殿下,今日何夕所为,重商轻农,且不说百姓忙于商贾之事,荒废了农事,单单说,这些商人出入之间,一呼百应,转手之间,有千百死士。州县官如何制之?臣恐将来之天下,不是朝廷之天下,而是彼辈之天下。”
在何夕的学说之中,没有说天意,而是用科学知识解释天象,以及大自然的种种变化。在何夕学说之中,不言尊卑,而说人人平等。每一个人都有独立人身权力。
何夕变法具体章程与效果,几乎是及时更新到太子这里。
何夕叹息一声,重新开始工作了。
北京城的规模不小,如果完全修建好,可以在整个大明城市之中排上前三甲,与他争夺前三甲的是,苏州,南京。但是而今的情况,北京城还在修建之中,是一个半拉子工程。如此一来,北京城在天下城池排行之中,最多在前十之列。
所以说,变法这一件事情,本质上是朝廷换马,士大夫就是那一匹马,而朱元璋与太子,本质上是骑手。
只是方孝孺沉默了。
南京,东宫,太子寝宫。
朝廷有了钱,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了。
太子并非不知道,何夕的方向是正确的。最少比儒臣们治政思路来比,是有用的多。事实证明,何夕的办法也是很有效的。
那么倒推过来,没有天意,何以言天子,没有尊卑,皇室为什么能成为天下之主,世代相传,家天下?
这也是方孝孺的无奈。
方孝孺见状,只能说得再露骨一些,说道:“殿下,天子者,上天之宗子也,士大夫者,天下之庶子也,是以,尊卑有序,而天下治。今何夕所言,不言天意,不言尊卑,不知何以言天子?”
三百万两?
方孝孺这一句话虽短,但是毒辣之极。
他怕见朱元璋,怕朱元璋让他表态,让他做出决定。
大明后来的皇帝,倒是没有重用商人,但是大明天下,就是这些皇帝的天下吗?不是,是士大夫之天下。
太子微微一愣,他说道:“方大人多虑。”
可以说,就太子本人而言,面对何夕在北京的所作所为,太子本人是振奋的。是高兴的。
何夕很多学说,逻辑自洽,很多办法实行下去,也有很好的效果。何夕在辽东,则辽东强,而今的辽东独自支撑一场大战,都没有什么问题,哪里像之前的辽东,连府县都不能支持。
何夕在北京,更是做得出神入化,水灾并没有影响到何夕。反而让何夕赈灾修建北京城两不误,顺便推行新法。
即便方孝孺将何夕视为敌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何夕乃王佐之才。天下间,无出其右。
在具体的学术上,方孝孺已经驳不到何夕了。倒不是何夕的学说没有漏洞,因为天下间大多数学说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真正让一个学说流传开来的,其实并不是这些学说的漏洞,而是这些学说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