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器件不大,但是很重,季椽买的又多,商场的营业员给季椽打包装箱,居然装满一大箱。季椽有点懵,他只顾着买了,没想到不知不觉买了那么多,这下又不可能退,也不知该怎么弄回去好。
距普白百货商场不远的地方,有一栋出版社大楼。说是大楼,其实也没过三层小楼罢了。但这家风华出版社是普白市最大的出版社,其出版的书籍在全国各地都铺有销售渠道,而且还自己开设了三本杂志,两份报纸,反响都很不错。
宋学成身着暂新的西装,带着手稿亲自来投稿。他以前曾经在风华出版社出过一本书,但后来写的都被退稿,所以他这次亲自前来投稿。这下当着他的面,他们总不好意思退稿了吧?
风华出版社的徐编辑接待了他,花了半小时看过他的稿件后,笑着有礼道:“宋先生的文章还是不错的,只可惜不适合我们出版社,不然您再找其他出版社看看?”
宋学成瞪眼:“哪里不适合了?我以前那本《苍山上的白花》就是在你们出版社出版的,现在这本明明是同一风格,怎么就不适合?算了,我没见过你,你新来的吧,叫莫编辑过来。”
“……”徐编辑沉下脸。
宋学成早年在知青中颇有名声,原因就是他当时写的手抄本。那年月娱乐生活贫乏,乡下又没有书看,年青人们私下乱写点什么都能引起追捧,然后纷纷互相抄读。事实上,按文学价值来说,这些书大都不怎么样,要么是无病呻吟的强说愁,要么是行为不端的艳文,但因为年青人阅历不足,书看得少,也觉得这些好看。后来出版社就挑了一批名声较大的手抄本出版,销量倒是不错,哄了不少返城知青来买情怀,但是也被文学界老前辈骂。因为这些书真不能算文学。
宋学成的文笔其实还不错,写乡间生活的时候很有现实感,但他字里行间对农民抱着深切的鄙夷,写到城市的时候,又特别脱离现实,而且对里边出场的官员,哪怕是他自己虚构的,都带着浓浓的舔跪之情。
字如其人,光看内容,莫编辑就知道眼前这人什么德性了。品性不好,写的文还容易引争议,哪家出版社会愿意出版这种书?
“我就直说了,宋先生。您的小说里,把农民写得太过粗俗愚昧,这容易引起农民兄弟的不快,而官员这里,你又把他们写得高高在上,哦,局长千金看上主角了,局长一句话,把主角调去当科长?”徐编辑把稿子扔给他,指责道:“您看看,您写的是为人民服务的官员吗?根本就是*的封建主义官员……”
徐编辑的嘴比宋学成的笔杆子厉害多了,不只把他的小说狠狠贬损一顿,更是上升到阶级立场,似乎出版他的小说都能引起社会安定问题,把宋学成骂得灰头土脸。
走出风华出版社,宋学成对着出版社大门狠狠吐了口口水:“呸,你们现在瞧不起我,等我以后发达了,想求稿都不给你们!”
然后他转头,就看到了季椽一家。
李润借商场的办公室电话,通知小许过来接他,然后一家人抬着箱子下楼等候。箱子不算重,但挺大的,季建国一人搬不稳,李润和季椽一起帮忙。商场没有电梯,祖孙三人只能慢慢抬着一楼一楼的走下来,累倒不累,就是挺尴尬的。
宋学成就笑了:“呵,乡下人。”
世界上总有这种人,看到别人不好,自己就觉得开心。宋学成显然就是这类。
装配件的纸箱是个旧纸箱,上边印着棉被的字样,还沾了点机械黑油,季建国抬着这东西,看起来就是乡下人进城,穷兮兮的。虽然他们都穿得不错,但乡下人嘛,哪个进城不都穿着全家最好的衣服来的,穷人就是穷人,买床棉被都是旧的。
宋学成不急着走了,想看看这帮乡下人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只怕连公交车都没坐过吧?
有公交车过来了,这几个农民果然没上车,对着车指指点点,然后摇头,像是在商议什么。
怎么?很害怕吧?很惊奇吧?没坐过吧?
又有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在几人跟前。宋学城听到乡下老头问:“缘缘看,这是什么?”
那讨厌的小鬼一脸惊喜的叫:“外公,是小汽车!”
“呵!”宋学成嘲讽更甚。
没见识的乡下人。
那可不是一般的小汽车,是国内最有名的红旗牌轿车,只有政府单位能使用,小点的地级市都见不到……
“来,缘缘我们坐小汽车喽!”
那乡下老头说着,抱起那讨厌的小孩。然后红旗牌轿车打开了,一名年青的司机跑出来,恭恭敬敬打开车门,请这帮乡下人上车。
宋学成:“……?!!
第36章 各种事
季椽早就忘了火车上遇到的那位尿裤子大叔,也没发现那位大叔曾不怀好意的在他们身边出现过,直到两天后他看到报纸才记起。那天的事情,不知道火车上的谁写了份批判文投给当地早报,描写了一名少先队员和西装男人的故事,文笔不算好,但胜在内容精简有冲突性,在早报上占了个小豆腐块。
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瞎编的,但经历过的人,比如季椽自己就知道是在写那天的事。文章内容比季椽知道的更多,除了欺负他的事外,还有在他们上前车,中年男人嫌弃别人的行礼脏,警告不要弄脏他的西装等行为,把一个恶俗有钱人的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最后被少先队员指责的台词都直接用了季椽和男人的对话。
文章批判的是暴发户的粗俗无礼,盛气凌人,非常符合主流价值观。所以尽管内容简短,还是放在了比较显眼的位置。
身为文章中的“少年队员”,季椽没什么感觉,只是不由想到那个脾气不好的男人,如果看到这份报纸,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荒谬,造谣,胡言乱语,诽谤!”同样看到这份报纸的宋学成气得砸了招待所的杯子:“我要去告他们造谣诽谤!”
并非有钱人,只是住在简陋招待所里的宋学成愤怒了。
招待所的大妈跑上来砰砰砰敲门:“我说这位同志,你吵吵嚷嚷的干嘛呢?呀,杯子怎么破了?我告诉你这可是要赔的啊,不赔我就写信去你们单位投诉你!”
宋学成平生最讨厌这种没文化的大妈,厌烦的推她:“不就一个杯子,赔你就是了,你瞎敲什么门,出去出去!”
“嗨你什么口气?看你就不像好人,给我马上赔钱滚出去,不然我叫派出所了!”
不提宋学成这边的倒霉事,季椽收了报纸就把那人忘了,每天只开开心心的陪伴外公外婆,跟着他们去各位老友家拜年,又拿到不少大红包。
准备返回的前夜,季椽在外公的书房里找书看时,意外发现了一份文件。这是一篇很长的手写报告,内容包括了国内“特殊人群”的所占比例和生存环境,并向国家提出了开办特殊教育学校,以针对残障儿童、青少年进行教育,帮助他们在社会上生存的申请。
这份报告显然写了很久,有不少删改的地方,桌上还堆着各种厚厚的资料,显然为了写这份申请,外公查了很多资料。
“外公,这是为我写的吗?”
季椽只能想到自己了。他当年因为是傻子不能上学,外公曾写信给妈妈说会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学国外一样建立特殊教育学校。
李润点点头,抚摸着季椽道:“其实我们有特殊教育机构,但这些机构是对特殊人群进行物理隔离而已。我希望你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上学,放学,欢笑,读书,识字,唱歌……我想建立一个能让你像普通人一样成长的学校。”
季椽眼眶湿润:“我现在恢复了,外公还申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