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尘世之故
满院的萧索与破败之中,那一株烈阳天菊闪耀着芳华。
仿若自天上散落于人间的太阳。
一阵难言的喜意忽而闯至顾担的心头。
他已做好在这里什么都不剩下的准备——但终究有东西留下。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顾担走上前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晶莹剔透的蕊。
“好久不见。”
顾担说道。
暗香悠然,瓣摇曳,似是在与他打着招呼。
这一株烈阳天菊早在夏朝之前种下,是小莹最钟爱也最宝贵的那一朵奇珍。
你看我敢不敢!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事,便是荀轲离去之后,商没过多久,就来了一次诛杀儒生。
属实不易。
今日吾等吃苦,后人便可多品些甜。可惜,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人终归是不多的,许多人为了一时的甜,半点苦都不肯忍受。
至于夏朝,这些年也一直稳扎稳打。
不同于任何果与糕点的甜意。
但天下甚大,总有一些地方。
商微笑,“正如夏朝在大月的战火中重生一样,旧的事物老去,新的东西也会将其取代,且做的更好。
因为儒家的言论本来就很开放,要知道荀轲自己就是师从墨者,然后自立一家宣扬道义的,开山师祖都这样,后辈们自然也有样学样。
这当然不是因为商跟荀轲有大仇,更不是因为商非常仇视儒家——他就是荀轲的弟子,也算是儒家的学生,可那跟他砍儒家的人有什么关系?
他要砍人,理由也很简单。
其实并无太多的变故。
浓缩到了极致的苦意,化作点点甘甜。
“能让顾先生亲手为我泡茶,说来,当真是羡煞旁人。”
顾担惊诧的目光望向了商。
这和荀轲的能力没关系,只能说当初为了驳斥墨家所造成的影响,留下的后患。
苦!
极其之苦!
“是该收拾一下了。”
顾担给商倒了一杯茶水,“有时间。”
商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直到这个时候顾担才骤然惊觉,昔日习以为常的小院,在没有了那些奇异草的点缀之后,竟也当真显得有几分萧条古旧。
亦或是为了最后的甜,只顾吃苦,不留一丝余地。
商站起身来,他手指向院门外,“当年在天下学宫,我曾质问荀师。为何要将礼放在法之前。
两人来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奇哉,怪也!
但没关系,血流的多了,人也总是会死的。
依法而行,依法而做,依法而制!
早在顾担第一次与他见面之时,就察觉到了商身上那几乎呼之欲出的锋芒,那是对人之恶的深切洞悉。
宗师的修为化为乌有,一个普通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被完好无损的送出夏朝,是最大的羞辱。
顾担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
商干枯的手指摸向袖口内里,摸索了一阵之后,拿出一包茶来,道:“人老了,嘴里未免寡淡。饭食多尝不出甚滋味儿,若再无茶水,那当真是了无生趣。”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仙道。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一口气砍了千余位儒生。
恍如新生!
意识在逐渐变得模糊,一切都朦胧起来。
要么天各一方,要么长眠于世。
直入心脾。
“不着急,慢慢说。”
好似只是嘴皮子一碰,就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而禽厘胜却是带着墨家的人往南边而去。
曾被苍的魔爪摧残,又被顾担以内息术救治,此后仍有青木液为它赐下生机。
裸露的地面上斑驳依旧,却也并不好看。
商将杯盏放下,“挨不住苦,便不知那最后的甜。”
只是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又倒了一杯那苦涩至极的茶水。
“法!唯法永存!”
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又有多少呢?
商凭借着承平帝的支持,一手打造了法家。
这株烈阳天菊似乎有了些许变化,拥有一丝超出奇异草的美感,暗香流动间抚慰人心,盛放的蕊中明光流转,蕴藏几分独特神韵,便是寻常人也能察觉。
商眼中精光闪烁,他的语气也变得铿锵有力,无穷的信念充斥于心间,那是他在天地、在人间感悟到的毕生心血,“法即是规则!规则是一条死线,谁触动规则,谁就要被规则所伤!
爱繁华、爱美人、好饮食不触法,则无人可以此指摘。
世人推崇,只在口中呼和为天下苍生者,只要违法,必惩必究!”
宗师都不是了,活着还做什么?
仰躺在地面上,略显一丝温热的鲜血划过脸颊,鼻尖传来泥土的一丝腥臭味儿。
纵有一株烈阳天菊招摇闪耀,却也更添了几分冷清。
“有些门道。”
只是锋芒过盛,伤人伤己。
话说一半,顾担忽然顿住。
商目光灼灼的看向顾担,问道:“顾先生,此法,可否衡量天下?”
“这个院子,看起来要收拾一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荀轲一走,商立刻就动身了。
顾家小院中,那些曾停留、驻足,乃至相伴许多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一处普通的村落前。
韦传名看着手中的石头,摸着仍自淌血不止的额头,一阵阵的剧痛钻心袭来,那块石头竟从手中滑落了下去。
凭此,法家一举越过了需要数十年甚至是百年的积累,登上了夏朝权利最巅峰的舞台。
商亦是惊叹。
只不过两个人都有一种默契。
顾担说道。
别说是儒生了,墨者胆敢违逆律法,他也照抓不误!
韦传名愣愣的站在原地,想不明白。
多是批判法典不近人情,毫无“温度”,不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
开始更加细致的讲述起了顾担不在夏朝的那段时间里,夏朝所发生的事情。
顾担笑了起来,“那你且稍等便是。”
“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略略起伏。
顾担手指向离石桌不远,已彻底干枯死去的柳树,道:“很多年前,这儿有一颗长得不错的柳树。闲暇时候,大家都会来这里坐一坐,品酒喝茶。”
律法所依,皇权当许!
两年之后,荀轲觉得夏朝已经可以,苍和后辈们也都成长了起来,便像是禽厘胜那样,周游列国而去。
百年悠然而过。
而承平帝作为夏朝的第二位皇帝,也没到会被人训斥“违背祖训”的时候。
他看似在发问,实则早已有了答案。
此前便是荀轲都参与到编撰的法典,其实并没有很好的施行下去。
于是他让荀轲将商收为徒弟,悉心教导。
“法度不容侵犯!不以人之好恶为转移!
如此,即不为人言所伤,亦不为虚无缥缈之言论所败。
茶水不过顷刻间,便已经泡好。
就连商的脸都忍不住皱了起来,那本就深厚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像极了经年老树上被暴晒后爆起的树皮。
再多的风也抹不去岁月留下的痕迹。
手指轻轻一点,极为细微的灵光闪耀,有水流将其彻底冲刷了一遍。
问就是触犯了夏朝律法,死有余辜。
商站在那里,分明显得分外渺小,略显佝偻的脊梁沉重的压在身上,让他难以抬起头来。
顾担微微颔首。
现在变成了普通人,竟立刻就贪生怕死了起来。
这就是我要创立法家的道理。”
但他还是一点点的咽了下去,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丝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