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征前，皇帝把最后一根枷锁，京营的总督军务实质上撤销了，只有一个名义上的谭纶，坐镇京堂的总督军务。
小皇帝凭什么这么胡闹，对这些个势要豪右之家强取豪夺，还不是握着朝中最大的张党和天下至强的军队？
就是上次在燕兴楼，朱翊钧怒斥孙继皋，那个魁揽客叫她，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冯保把那魁送到了永升毛呢厂，去做了一个织娘。
马自强继续说道：“这秦城呢，这卖油的买卖越做越大，光是西城的铺子就有七间，行货京畿、西北宣大、辽东都司，这魁方才肯嫁。”
按照他们的观点，没有可继承物，就无法获得长期有效的婚姻，没有可继承人，则家宅不宁，阻力极大，最终走向破裂几乎成为必然，尤其是在万历年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
“我连这么机密的事儿都说了，可是很担心戚帅的安危的，戚帅可要好好活着，别让我在野外看到你了，否则必然将你拿下！”三娘子站起来，甩了甩马鞭，说完就将马鞭放在了桌上，直接离开了。
马自道带着二百五十人击破了盘踞在琉球久米岛的倭寇，阵亡七人，在久米设立忠勇祠，刻石载事，方才返航，这是大明第一出海作战，虽然仅仅只是琉球附近，这代表着大明已经有了部分海洋的进攻能力，那盘踞在琉球的海寇，将会再次回想起被大明这个巨人支配的恐惧。
这个赵员外居然把人赤身扔到街上，多少符合朱翊钧对势要豪右的刻板印象了，居然下如此的狠手，居然只是因为没伺候好，估计这美娘伺候的时候，一直唠叨赎身之事，终究是惹恼了赵员外。
“潘季驯前往南衙做巡抚，宋阳山前往江西任巡抚，如此对调一下。”朱翊钧做了新的人事安排，李乐很好，但经验不足，在应天巡抚这个位置上，还是缺了资历和经验，而潘季驯就不一样了，潘季驯在江西杀人如麻，已经恶名昭著了。
“我这也是图个心安，就以陛下的性子，现在大明这个穷兵黩武的劲儿，若是大明金国是戚帅的封地，怕是才能躲过一劫。”
也不一定是都御史，比如凌云翼还挂着兵部尚书的职位，所以叫凌部堂，胡宗宪之前也挂兵部尚书，殷正茂同理。
在三娘子看来，大明军现在强，也只是因为戚继光强而已，戚继光的练兵之法强横而已。
“但是前段时间，这秦城休妻，将魁美娘给休了，魁美娘自缢，才闹到了满城风雨的地步，这魁美娘嫁给了卖油郎，不对现在是油行大东家秦员外了，美娘嫁人三年，肚子不见大，这秦员外的母亲就做主令秦员外休妻了。”
人事权，是皇权的核心权力之一。
朱翊钧听着万士和和马自强一唱一和，他倒是听的明白，有些疑惑的问道：“后来呢？这秦城和魁美娘之事，传到了明公耳中，想来不是如此简单。”
“大将军，我这个贼虏的夫人就在将军面前，将军何不征伐一番？”三娘子在中军大帐内，看到了未曾着甲的戚继光，半开玩笑，半是妩媚的说道。
朱翊钧和冯保耳语了几声，冯保小心回答着。
“戚某并无此意，忠顺夫人若是真有此意，和其他汉人有个子嗣，也是一样的。”戚继光看着三娘子的模样，十分温和的拒绝了，他这个人不打仗的时候，脾气真的很好。
廷议通过了这个捷报请功，游击将军马自道等二百四十三员军兵授予三等功赏牌，一应恩赏抚恤，年前如数交给军兵。
三娘子到了青龙堡的时候，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大明的征虏大将军戚继光，而这个虏酋夫人三娘子在青龙堡拜谒了戚继光。
戚继光笑着说道：“若是没有陛下，我无法出塞作战。”
而入京觐见的三娘子从京师出发到蓟州，再到大宁卫，这一路行来，官道驿路的重新平整，让三娘子啧啧称奇，而后想起这官道驿路，是元朝遗留的重要遗产，就只能摇头，这条路，最早是忽必烈修的，胡元别的不行，但是这修官道驿路从来不含糊。
“哈哈。”戚继光笑了出来，提到了陛下，涵养的功夫都丢了，他想起了皇帝的模样，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陛下现在仍然每天习武，骑射三矢中二，始终不能尽全功，极为懊恼。
“秦城见了这魁之时，魁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为了招待和应酬赵员外，魁可谓是拼了命的喝，因为赵员外答应要为魁赎身，许了半生的锦绣生活，可是这赵员外，迟迟不肯履约。”
万士和那叫一个急，马自强吃亏就吃亏在这个嘴上了，说什么都是说不明白，他立刻解释道：“大宗伯的意思是，守节的女子，一般都要带着孩子长大，而守住这些继承物就极为重要的，所以，贞节牌坊，不过是为了保护母亲和孩子。”
这个美娘起初不肯嫁秦城，是因为秦城是个卖油郎，没有可继承物，后来肯嫁，因为秦城是秦员外，有可继承物。
七月时，松江水师，在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下沙场镇斩一百五十三倭寇、亡命海寇三百二十四人，追击之琉球久米岛将其老巢捣毁，陈璘上捷报请功，为了防止有人说他们杀良冒功，陈璘将十三名倭人俘虏，二十七名亡命海寇俘虏，系数押解京师。
“万太宰是说吃绝户吗？”朱翊钧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问道。
“陛下，婚姻，其实是一纸契约，男人提供可继承物，而女性提供可靠的继承人，这样一份契约。”万士和开始起头，论述婚姻的本质。
刘七娘的日子，绝对没有魁时候那般风光，可胜在安稳，不用担心因为伺候不好人，被人赤身扔到大街上去，更不用说被人休妻无所依，直接自缢离世了。
她笑容满面的说道：“将军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故作放浪，不是真心实意？我若是有了大将军的孩子，假托俺答汗之子，整个草原不敢胡说，但是这大明金国，不就是将军的血脉了吗？”
“奇女子也，要是不求欢就好了。”戚继光看着三娘子的背影摇头说道。
马自强嘴笨，心里明白，话却说不明白，总是引人误解。
戚继光就是知道。
朱翊钧朱批了奏疏，更改了自己的旨意，而马自强和万士和，完成了张居正离朝之后第一次封驳事，这代表着大明的纠错机制，仍然在顺畅运行，而不是失去了张居正，大明这架机器，就失去了运作的能力。
“万太宰，大宗伯所言有理，的确，婚姻只是一个契约，一方提供可继承物，另一方提供继承人。”朱翊钧认可了他们对婚姻的理解。
三娘子旧事重提，是基于现实考虑，先假托俺答汗的孩子，等到坐稳了王位，再认祖归宗，俺答汗岁数那么大了，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到时候草原是他戚帅后人的封国，大明和草原的矛盾将会迎来最终的和解结局。
这也是三娘子一直往宫里送海拉尔的原因，如果有个鞑靼妃嫔所出的孩子，到草原就藩，大明和草原就不必继续互相征伐了，今日我南下，明日你烧荒，打又打不出什么结果来，这么一直对立下去，对大明、对鞑靼，都是两害。
秦母让其休妻，也不一定是因为无子，大抵是觉得员外家让这么个烟世界出身当主母跌份儿，可是美娘的确无法提供继承人，便立于下风，最终自缢。
三娘子放浪，未尝没有离间的想法在。
大明这架机器在稳定的运行着，年前派往大宁卫的最后一些粮草已经顺利抵达大宁卫，而征调的民夫已经返回京师，大军劳师远征，户部发挥了至关重要的力量，保证了大明军的后勤，而部分的民夫被雇佣，在大宁卫和北古口之间的热河，开始铸城，密云卫三千军兵，前往护卫左右。
万士和已经将国朝实录全部读完，他对大明的礼法已经掌握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三娘子一拉衣领，媚眼如丝的说道：“要不，戚帅亲自摸摸，看是不是真心？”
都是魁，在永升毛呢厂的魁刘七娘，和在卖油东家为妻被休的美娘，到底哪个才算得上人生得意？
解刳院派了两个大医官前往，宋阳山并无重病，极为健康，他要乞骸骨的原因，是因为他和徐阶都是师从聂豹，是同门师兄弟。
南衙的矛盾是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随着清丈的收尾，马上还田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宋阳山如何处置徐阶？
而南衙巡抚这个位置又极为重要。
朱翊钧眉头一皱，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
万士和和马自强用最近的热点大事，佐证了自己的观点，各大杂报对这件事竞相报道，讨论极多。
“倒是真有事。”三娘子说起了正事，她眉头紧蹙的说道：“虏王俺答，派遣了两个万人队，现在已经到了应昌，戚帅定要万分小心。”
而三娘子看到了大明的实力，确切的说，看到了戚继光的实力。
戚继光已经有戚王的外号了，在草原几乎能达到小儿止啼的地步，赫赫军功，能把土蛮汗这个宗主大汗逼到这个地步，戚继光的军事天赋，当得起伟男子的称号。
“说起这场重病也是这赵员外所为，说是某夜，这美娘没伺候好赵员外，员外大怒，将其赤身扔到了街上，大冬天的惹了风寒。”
显然是刘七娘，毕竟刘七娘还活着，美娘的人生已经走完。
婚姻和性、爱情的关系都不大，和继承人和继承物关系最大。
“陛下圣明。”万士和俯首说道，这个因果关系，所有的逻辑终于理通顺了，这块贞节牌坊，是朝廷给的牌坊，也是朝廷的保护，这样孩子长大，即便是财产在他人家寄托，也有继承的资格。
“万太宰以为呢？”朱翊钧询问道。
可马自强和万士和选择了责难陈善，当皇帝有乱命的时候，不肯责难陈善，直言上谏，那是佞臣。
如果朝廷不再赐贞节牌坊，怕是丧夫之后，母亲只能抛弃孩子另嫁了，这年头，女人是完全依附于男人生活的，是没有独立赡养孩子的能力。
根据冯保的介绍，刘七娘现在颇有家底，最近已经开始教学徒了，甚至去养济院领了一个孩子，因为官厂有学堂上，刘七娘的领养资格还排在前面，再加上通天大人物罩着的背景，刘七娘领养了个不是畸性的男孩。
三娘子似乎听到了这句话，脚下一个趔趄，转过头来，指了几下戚继光，哆哆嗦嗦的指了指老天爷，气呼呼的走了。
“陈大成，遣墩台远侯探查应昌虏情。”戚继光叫来了蓟州总兵陈大成，这是心腹，陛下登基以后，戚继光第一次进京，就是陈大成随扈。
应昌在大鲜卑山的另外一边，探查真的很难，戚继光需要确认信息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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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