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山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没过一会便否认道:“与思齐和大哥喝茶时多半只谈些古玩此类,并没有听大哥提起过什么人。”
见他否认,众人也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谁都不会愿意与这些事扯上关联。但是黎之山说话时眸色微闪,而且似乎总是刻意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自顾自地说完后便沉默不语,生怕别人多问一句。
苏慕觉得颇有意思,从前他总觉得微表情的研究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因而觉得法医是个伟大的职业,如今到了古代,乍然失去了先进的勘验技术,他倒是更能觉出心理学的重要性。
比如现下,即便他没学过微表情研究,也能看出眼前之人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这宅子里还真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洪府的这场风波以丁紫萍和洪念安被带回县衙告终,苏慕想着母子两人也是可怜,本想用碎银子打点一下,却不想狱卒连连摆手道:“公子不必如此,刚刚柳大人已经来吩咐过了,这两人我们会仔细留意的。而且这碎银子要是被发现了,听说这柳大人严厉得很,我这……”
苏慕闻言也是心下惊讶,柳潇然似乎总是一副冷漠疏离的表情,让人不经意间就觉得他很有距离,然而这人实则细心又周到,几乎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是个能让人觉得无比安心的存在。
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起了碎银子便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苏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颇为头疼地托着脑袋,一面还在思索是否还有新的方向。对面的陆灵珏早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了,这人用过了饭就开始发困,日日如此,苏慕也已经见怪不怪。柳潇然则是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翻看着从洪承羽里搜来的洪府账簿。
这可能是他屋子里唯一与他的死有关联的东西了。
柳潇然看得认真,苏慕无所事事,便自告奋勇地也领了本看,无奈账簿写得五花八门,和新时代人们简约的版本截然不同,他是一窍不通。面对密密麻麻的数字,他既看不出差别,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看了眼在对面睡得正熟的陆灵珏,苏慕突然觉得有点孤立无援的意思,就在他硬着头皮翻来覆去地看试图找出点什么的时候,柳潇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柳潇然出口就顿了顿,苏慕闻言也抬起了头,正对上了对方有些别扭的神情。
“柳少卿?怎么了?”他有点莫名其妙,难不成是自己看得太慢被人发现了?
柳潇然又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在外称呼你侯爷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苏慕明白了,笑眯眯地顺着他的话接道:“喻之,柳少卿这么称呼就好。”
得了对方的同意,柳潇然自己都没察觉,竟然有些微微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素来不与人交往,一是性格使然不愿多生事端,二来也是他并不是很能应对与人相处时的各种话术,他能做到一板一眼不失得体,但却很难和人拉近距离。
这几日苏慕着实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他虽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却也实在为此人的能力而惊艳,而且苏慕无意中表露出的那些对背后真相的追求,竟让他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自他进入大理寺,见过了太多冤假错案,也看尽了身在庙堂之高,却只在乎利益得失的人。久而久之的,他便也不再相信自己的同僚,凡是刑部送来复核的案卷,即便已经核准过一次,他也会再经手一次,几乎把下属和另几位大人得罪了个遍,也把自己累得好几日都难有一个安稳觉。
若说来碧水县之前,他还会因为苏慕身上未解的谜团而有些忌惮,那么现在,他已经生出了几分想要去相信这个人的冲动。
这条路他一个人走久了,偶尔有人同行的感觉……有些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