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试探,晏希白都似乎不再记得前世之事。
她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黄粱大梦,可上辈子那些记忆却不断应验着,先是秦州连续地震、死伤无数,随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石渚一带烧出了彩瓷。
重活一辈子,望舒没有什么执念,她只是想要晏希白而已,上辈子那个独独偏爱望舒一人的晏希白。
如果他没有重生,如果再也忆不起前尘……
内心似乎有人落下了重重的叹息。
困意上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高声唤道:“素娥——”
半晌后,一个珠圆玉润、憨态可掬的丫鬟踉跄着跑了进来,只见她穿着一身颇为凌乱的桃红齐胸襦裙,梳着双垂髻,两个发包鼓囊囊的,颇具喜感,她气喘吁吁地说:“娘子醒啦,素娥去了趟膳房,尚未归来。”
望舒揉了惺忪睡眼,声音略带沙哑地回道:“嗯,备水洗漱吧。”
这时,素娥挑着食盒走了进来,欣喜道:“娘子,今日惊蛰,膳房炖了梨,祛虫去病,可以讨个好兆头。”
望舒走下床榻,神情恹恹:“改日唤人砍了窗前那株桃树,这黄鹂鸟没日没夜的叫,真是愁死人。待会儿还得去大母处晨昏定省,可我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
素娥惊呼:“斩桃花啊?那可不兴,会触霉头的。”
望舒半卷珠帘,走到盥洗的盆架前,“你平日里就是看多了志怪话本,不碍事的。对了,春山呢,之前吩咐她的事可都办妥了?”
“娘子放心,昨儿夜里就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好物件,我叫她呈上来给您瞧瞧。”
洗漱完毕,望舒坐到妆奁前涂了些面脂,如意祥纹铜镜映照出少女清纯娇憨的模样,长发乌黑如墨,樱桃朱唇不点而红,芙蓉玉面,眉色如望远山,肤如凝脂,眼波流转间眸光潋滟。
望舒是京城里最漂亮的世家娘子,曾祖父是开国名将,天下安定后圣人亲自册封为卫国公,她的祖父更是当朝赫赫有名的河西节度使,父亲虽身子孱弱,弃武从了文,年纪轻轻也官至御史中丞。母亲出身商贾世家,却是扬州首富顾家嫡女。
她也没有什么喜好和本事,就喜欢穿金戴银、华贵珠宝,喜欢绫罗绸缎、呼奴唤婢,喜欢让文人墨客为她写诗作赋,更喜欢笙歌宴舞。也会些琴棋书画、执掌中馈之术,是京城内人人都交口称赞的好女郎。
随后,侍女捧着各色珍宝鱼贯而入,一身胡服的春山率先走到望舒面前,声音爽朗,笑意盈盈地说:“娘子,给你瞧瞧我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她让侍女呈上物件,拿起一件青釉褐彩油盒,介绍道:“娘子你看,色泽温和淡雅,胎质细腻,绘画更是栩栩如生。”
望舒只匆匆看了一眼:“虽比不上青瓷、白瓷那般精美细致,但胜在新颖有趣。你去柜坊取些钱币出来,先购入一批瓷碗、瓷壶,在我名下几间酒楼用上。再专门定制一套精致些的砚台、熏炉,送去几家贵女府上。”
春山答道:“是,娘子。我还从蕃商那儿购进了一些香料,有苏合香、郁金香,还有一种装在琉璃瓶里的蔷薇露,听闻只消沾上一滴,便是香气扑鼻。您看这还有从波斯商人那里买下的上好胭脂和螺子黛……”
望舒打断她的话,笑着说:“好了好了,就先放一边吧。素娥,过来梳妆,待会儿还得去给大母请安。”
素娥放下手中物什,走到镜台前,道:“今日便是萧老夫人寿辰,听说宴请了好些世家贵女,届时太子殿下也将赴宴,娘子可想好要梳什么发髻,穿哪件衣裳?”
望舒无心计较这些,道:“随你心意,不必太出风头。”
心中又默默念叨:“太子殿下。”
她招呼荆桃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些密语:“今日你随我去赴宴,且替我办一件事儿……”
日中时分,望舒搀扶着大母慢悠悠来到门前,坐上前往萧丞相府上的马车。而赵氏和戚容音,已经在一旁候着了。荆桃小声嘟囔,“她们两人跟去干嘛……”
是呀,一个外室出身的妾侍,一个处境尴尬的私生女,当真是惹人厌烦。
大母听到了这番话,若有所指地说:“唉,我可怜的望舒啊,尚未出嫁,阿娘便躲进了道观,如今府上连个掌事的娘子都没有,出去赴宴更是无人撑着脸面,还得我这一把老骨头出马。”
望舒浅笑不语。
赵氏弱质纤纤地着向大母行了礼,道:“大家安好。”
随后又看向望舒,“二娘子今日打扮倒是格外艳丽,怕是要把宴会上所有娘子都压下一头。”
望舒平日里最是受不得她这副模样,瞧见一直默默站在赵氏身后的戚容音,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一身素色襦裙,妆容寡淡,又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清新淡雅,若空谷幽兰,不沾染世俗半分灰尘。
望舒摘下一支金钗给她戴上,挑眉冷笑道:“不似容音妹妹这般素净,倒显得戚家亏待了你们母女二人一般。”
说罢便不理会二人,搀扶着大母径直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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