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问题。
收敛起轻浮的皮笑,与周永恕对视,少年的眼神一如印象中的稳重且带着对他的敌意,但从刚刚说的句子里却让江城觉得或许敌意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所有的警察。藏在稳重与敌意之後的是她之前从没发现的不确定。江城不知道周永恕眼底那些微几乎不可捕捉不确定到底是本来就有只是执着与盲点让自己没有发现,或是因为自己愿意与他面对面,所以周永恕的眼底才慢慢生出这种隐隐约约的不确定。
是不是一种好现象江城说不好,但是江城很确定,他这道题的答案如果给得太过敷衍,刚刚从周永恕眼里产生的那微乎极微的期待可能会就此烟消云散,这少年也可能会就此消失在他的眼前。
不知道为什麽,江城就是有这种感觉,所以他很认真的思考起这上次周永恕问起但谁都没能好好多回答的问题。
「当警察以前我一直觉得正义很简单,打击犯罪,帮助弱小,真的就那麽简单,」停一秒,抬眼看了看周永恕眼睛里那微小的动摇还在,他继续说:「但在这个环境待得久了,接触的人跟案子越来越多,才发现自己真的太过天真,到现在,我也没有过那麽一刻觉得自己对现在做的工作已经有真正的了解,或自己做了绝对对的事情。」
「但你还在继续,为什麽?」
「因为,不是绝对并不代表他是绝对的对或绝对的错,而是因为有需要或被需要了所以去做。」
「就算是不对的事情也因为有需要或被需要所以会去做?这样可以是正义?」
「理论上,在我们所处的环境只有0与1,基本上不存在模糊空间,定论这个模糊空间是法官的事。违反规则就是追捕,哪怕因为饥饿而偷一颗包子这样的事,事出有因,但偷窃就是偷窃,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偷窃者逮到,至於怎麽决定偷窃者的罪行是法官的工作。」
江城停下,转头看周永恕,少年侧脸微低,视线停在双膝,也可能是在看前面地板爬行过的虫子,动都没动,也看不出是不是接受了。但b起注意周勇恕是否接受了自己,江城重新思考自己刚刚讲的那番话。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对於这份工作的认定是把人分为两种,非黑即白,从一片白sE当中将黑点抹去就是正义,但谁说黑sE不可能是所谓的正义?
0与1,谁是正义谁是罪犯?谁来断定正义又谁能断定何谓罪犯?因为饥饿而偷包子的人是罪犯,但他事出有因所以作为执法者必须将他追捕列管,在贴上犯罪者的标签以後送他去大家都觉得他应该去的地方。这样到底是给他重生的机会还是直接判了他的Si刑?
江城b谁都知道犯罪者在接受了审判的标签以後,就算在监狱里彻底反省努力想回到社会正途,却总是在现实中跌跌撞撞终究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还是走回那条对至少可以养活自己的道路。
曾经他也质疑过这样的到底是不是自己所以为的正义,但因为同情放任伤害与破坏的行为继续绝对不是一项正确的选择。
正义的法则,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他只是把人给简单分化成两类,并数出几项大众可以接受的所谓的正确刻进人们的记忆中而已,但事实上所谓的正义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正义却无从证明。
也许周永恕真正想知道的是该如何区分正义以及如何证明正义?
如果是这样,江城真的觉得答案也只有那麽一个,有人被伤害了那就有人加害,使人受伤是不可取的行为??所以,周永恕现在是遇到了这累的问提吗?谁伤害了谁使他对於正义这件事产生疑惑,而这个伤害了谁的那个人是他??或说是他非常亲近的人?
周佚?脑子很快速地闪过两个字又很快速的甩出脑子。
真是中邪了,只要遇到周永恕相关的事情,江城的脑子就总是不自觉得会跳出周佚这两个字,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但频率多到江城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中邪。
怀疑着自己的同时鼻尖突然嗅到淡淡的腥味,是血Ye的味道,回神的瞬间,味道消失了,周永恕也从椅子上站起。
「再见。」
留给刚回过神的江城的是一道逐渐离的白sE背影,没有跟着起身,江城继续坐在原来的椅子上,五指交错抱着翘腿的膝盖,仰头透过树叶的间隙看着已经变成灰蓝的天,直到冷风刮过lU0露在外的脚踝才起身。
时间不早,回局里告退以後时间也不算太晚,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胡丽敏约个晚餐却在按下通话键的同时切断,看了眼来去走过的大白与褚啤,终究只是跟值班台的同事打声招呼就安静离开。
骑着车子来到热炒店点了两菜一汤加碗白饭,犹豫了一下本想着要带走的突然转念决定在店里吃。慢吞吞配着手机的无脑Ga0笑短剧吃完晚餐後骑着车子先停回停车场後绕出停车场到就近的超商买几罐啤酒拎着晃着慢慢走回家,一边像是在抒压一边也是在消食。
明明是难得没有人烦没有电话吵的夜晚,但江城却没有放松的感觉,手机跟身上的钥匙放到茶几上,从手上的塑胶袋拿出一罐啤酒放到桌面,其他的拿到厨房排放进冰箱里後拿了一个杯子装了一杯冰块回到茶几旁坐进沙发里给自己倒满一杯啤酒。端着喝一大口就去掉一半,捧着杯子搭在肚子上,满嘴的苦涩少了以往的痛快与沉浸,多了许多的清醒与沈思。
这一晚过得的深沈却难得的没有被案件纠缠的烦躁,一夜无梦的睡了个难得安稳的觉到早上,赶在手机电力即将耗尽以前自然醒来,忍住手不去滑滑开手机,先把电力岌岌可危的手机接上线充电,然後去把自己好好地收拾过後吃上一顿丰盛的早餐後才拿起手机查看手机讯息。
刷过几个无关紧要的广告讯息,突然觉得来自老家的长辈问候图变得相当亲切。这是江城第一次手机的讯息里没有局同事的讯息,连大白的垃圾讯息都没有,这感觉实在是新奇又让人觉得不安。
把手上的杯子拿到厨房洗净晾起,拿起电力半饱的手机就转头出门。
骑着机车在路上,走走停停的同时想着自己这也真是一把贱骨头,平时难得好好休息,不是半夜就是一早会收到讯息炸弹,这样的一天天过得腻味厌世就希望有一天可以有一个和平的早晨,但一旦梦想成真以後又觉得全身不对劲,总觉得有什麽坑正等着自己跳。
一边想一边觉得人不应该太过自己吓自己,双手cHa在外套口袋里悠悠在在晃着踏进警局大门,就听到褚啤难得拔高音量的怒吼.
「我不同意!这事必须让老大自己做决定。」
「我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但你自己说,最近老大的决定是不是不太正确?就差那麽一步就可以到手的证据为什麽不继续追?」
「你怎麽肯定你现在拿到的证据就是正确的?你凭什麽说老大的决定是不正确的?你问过还是有什麽决定X的证据拿到了结果被老大吃了?」
给门口值班台的同事b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江城静静听着不远处的争执声。有点明白又不好像不是听得太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江城心里是有底的。
「差不多的意思不是吗?小汪蹲了那麽久.说放放就放放,你敢说老大没有将这个案子轻轻放下的意思!」
听到这句,江城眉毛高高挑起。
「江队,小陈就是一时脑热,你不要跟他太计较??」注意到江城眉毛挑动的小动作,前台显然看放整出戏的同事忍不住出声,不过才讲一句就被旁边的一把拍断。
别人小队里的恩怨不要g涉!职场保命经第一条。
「没事,小陈也没有说错,我确实有那麽一点点想把些案子轻轻放下,」从身上m0出包菸,m0出一支放到嘴边,「有些东西在查证的过程中真的很考验人X,这个案子可能是我职涯的坎,过不去就得倒。」耸肩,拍拍桌面,「加油啊!兄弟!」说完就往里面走。
看着江城渐行渐远的背影,被鼓励的人眨眨眼,看往旁边同事:「江队其实超帅的吧?」
「不然你以为他小队里追随者哪里来?」褚啤跟大白,局里最奇耙难Ga0的两个人都Ai他Ai得要Si,就小陈脑残,居然跟江队的信徒批评江队,他真的是没想清楚可以批评将对的从来都只有那些忠实信徒吗?
叼着烟踏进箭弩拔张的办公室,江城没有掩饰什麽的打算眼睛扫过看到他出现就瞬间安静的众人开口说:「嗯,我本来是有那麽点打算,不过理X跟道德还在拉拔中,事实上来说没有证据也是事实,一直以来我要的都是确切的证据,如果没有确切的决定X的证据就想把人定罪,那我也很怀疑你们急於结案的动机是什麽。怎麽样?小陈你有没有什麽要说的?」
直接被点名的人低头把脸别到一边不看江城,反而是大白皱眉说:「没有决定X的证据但我们已经有方向了,继续追查下去一定可以掌握到更具决定X的证据,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决定放缓自己的脚步是不是太过轻率?如果给了凶手空间替自己洗白怎麽办?」
「洗白?」江城笑笑,「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不论任何理由都没有洗白的可能,他可以躲可以闪但不可能一辈子不面对,善恶有报,如果他不是立刻马上遇到应有的惩罚那一定是有老天同情他的因素在。」
「所以,老大你是心里有底了?你在等什麽?」跟其他一脸不太理解的人不同,连大白都意外褚啤提的问题,但又不是太过意外。
「所以老大你手上其实已经有决定X的证据了?什麽时候的事?为什麽都没听你提起过?」
「那不算是什麽决定X证据,那只是意外而已,」挥手打断大白打算的追问,「我有的不是证据而是直觉,我也想想清楚这个案子继续追下去会有什麽结果。」
「能有什麽结果?不就是司法得以声张正义还Si者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