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极美!”
谢韫闻言淡笑,亦难得显出些活泼气,默默张开五指,阖眸感受清风正恣意穿流过指间。
她抬眸望了望天边月色:“月娘出来了,我们快穿针乞巧吧。”
这话一出,倒叫一旁的两个小娘子苦了脸色,这二位都是不?擅女?红,于此一道有些粗笨的小娘子。
“皇嫂你知晓的,我不?擅女?红。我们拜过月娘,许个愿就好。”
辛盈袖亦附和道:“对呀对呀。”
谢韫柔了面色,无奈地摇头笑叹:“好,那便如你们所说。”
三女?默而?叠手,倚立阑干拜月。
谢韫双目轻阖,应是神态端静之时?,眉心却微微隆起,不?知是太过虔诚还?是因了旁事。
待出楼下阶之时?,辛盈袖笑叹:“盼望月娘当真能知我心意,令我此生著完医典,真正在?书?纸落上辛盈袖的名号。”
谢韫打趣:“盈袖便只?这么一个心愿吗?”
辛盈袖笑容坦荡:
“五年前?梁县水灾漫漶,全家?唯我一人得以?死里?逃生。我一路奔逃至上京。自那时?起,我生平便只?有两愿,一愿顺利考入太医署,最好能拜入宋御医门下;二愿此生能凭我心力,真正编著出一部医典,不?必藏私,唯求传世救人。”
元承晚怕她又想起旧年伤感:
“日后辛家?盈袖名扬青史,可千万勿要忘记在?书?中多添一笔,便道说当时?的晋阳长公主乃盈袖挚友,于此书?功成助力颇多。”
谢韫轻笑一声。
元承晚观辛盈袖面上笑意如旧,仿佛心下并无挂碍,稍稍放心。
复逗趣道:“登过彩楼,那此刻便邀二位姐姐同去买花戴可好?”
“去景风门?”
长公主摇头:“且先去旁的地方走走,待戌时?正再回景风门便是。”
其余二人笑应下来,三人有说有笑出了崇仁坊。
正欲同至安康坊的同心桥上赏灯,变故却在?这一刻陡生。
一瘦小的灰衣男子忽自坊中的鹿家?巷曲里?奔袭而?出,一路横冲直撞呼啸而?过。
她们三人险险躲过,不?待定口气,后首却又有一队壮年男子追随而?至,口中连喝“贼子尔敢!”
看起来似乎驻脚在?坊中脚店的商队,或许是遭了贼人劫掠。
前?方的瘦小男子身形极为灵活,害怕被追上,一路劈手掀翻道旁摊架,扒翻过行?人肩膀,狂奔离去。
坊市中正是一片喧喝咒骂翻涌,满地瓜果鲜花乱滚,忽有一道声音惊叫痛号,竟是有人被那灰衣男子手中匕首刺中。
“他手中有刀!”
这句哭喊一出,原本惊怒交加的人潮骤然被推向更加混乱的不?可控境地,人奔马徙,哭喊嘶骂,又仿佛是有人被推跌在?地,下一刻却被后头涌上的人踏过。
一切都已无法停止。
元承晚好不?容易站住脚,只?勉强护住肚腹连连退避。
她方才?见此惊变便担心出现眼下状况,于是挽着谢韫和辛盈袖,三人一路在?皇城卫的掩护下往河对岸的巷曲避去。
那处灯火稀疏,并不?设市,几乎不?见人烟,可仍是被桥上涌来的人群冲散。
只?是,待她自这潮水一般的人潮里?卷过,双目晕眩未定,却发现自己身旁只?剩了谢韫。
辛盈袖已于方才?的惊变中不?见踪影。
元承晚生平第一遭感受到一颗心往无底黑暗中不?住下坠的恐慌和绝望是何滋味。
可此刻情状已由不?得她犹豫,长公主当机立断把?住了谢韫手臂,回首扬声吩咐了五个皇城卫:
“你们莫要涌到人堆里?头,站在?桥石上喊一喊,看看能否将人流疏开来。”
“但若不?行?,”她蹙紧眉,“切记先去寻盈袖,务必找到她,保她平安。”
五人听命而?去,另五人护着她和谢韫继续往坊中宅院行?去。
可她正在?孕中,不?宜奔跑,哪怕小步紧赶,速度亦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皇嫂……”
长公主欲令谢韫先行?离去,话方出口,却骤然听得她一声震彻鼓膜的尖叫。
喊声之凄厉,几乎将在?场之人全身的汗毛震悚竖立起来。
下一刻便是逼近鼻端的血气,和洒落在?她背上,一瞬滚烫,而?后又急遽冰凉的东西。
元承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人血。
她反应极快地回首,却见方才?护在?她二人身后的皇城卫已双目怒睁,无声无息地砸倒在?地。
竟是死不?瞑目。
谢韫约莫当真是被吓住了,只?愣愣对视着地上那双没了光彩的眼,神色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