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兰达嗤之以鼻。
“烂舌头的东西。‘正宗’?你倒是哄惯了人。”
…………
……
疯癫之人唤周大驴。
人如其名,憨且不说,还有双驴子一样的长耳朵。
起初,他满不乐意有这外号——像赌窝里的刀子、坐地虎、鬼头刘这样的才显威风。
可等他了解这外号里另一重隐喻后,偏又爱的不得了。
逢人就念叨自己的外号,哪怕称名道姓都不愿意了。
他最爱提着酒壶和烟杆子在街上闲逛,听人叫他‘周大驴’——等不晓事的孩子发问,就咧着一口黑牙,得意又神秘地摇头,要他去问自己的亲娘。
可怜又可恨的是,他冬天死了娘,春天卖了女儿,又将妻子押给了赌窝里的莲坐仙。
活计没了,又被砸断了手,彻底成了个废人。
本来,像萝丝或罗兰这样的出身,鲜少会说谁‘可怜’——萝丝充其量算他‘可恨’,罗兰大概是‘又’或‘的’。
可谁让克里斯汀听完哭得像只水母,快要化在椅子上呢。
——周大驴被关在一家赌坊里,据跑堂的男人说,欠了不少赌债。
第二天一早。
仙德尔留在房间里陪眼圈通红、螃蟹一样走路的克里斯汀。
罗兰则同萝丝、哈莉妲和尤兰达跟着那堂倌回了家,买了车,这才由他领着走街串巷,到了个连耗子都嫌脏的窄巷里——经两个倚着青砖的男人眼神阴鸷地扫视‘检验’…
所谓检验,就是问话。
倒没多受拦阻。
洋人可比本地人要受欢迎。
“这伙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恐怕我是一头章鱼都能进来。”
罗兰笑眯眯跟着堂倌,尤兰达则不停揉着鼻头。
穿过门廊,拐几节,引了两个岔口,才算真正到了目的地:里面是一个大的惊人的地下赌坊。
拴着锁链的铁门推开后,人声鼎沸。
到处都是挂着、夹着或提着烟杆的男人。
有穿着布褂的,也有长襟或光着膀子的。一个个围在不同的或方或圆的桌子前嚷着骂着,蓝底子布面上摆满了赌局。
牌九,骨牌,‘发财’押宝,铜钱‘万利’。有扒着门口高台玩押的,仰头还能瞧见一张数尺长的框子,宣纸上横竖来满了表格,表格中规规矩矩的填着一个个姓氏。
这是另一种博戏。
闱姓。
上几个小钱,买来一张纸片,押选一个或数个科举考生的姓氏。
罗兰大开眼界。
他几乎在每一面墙上都看到了相同的‘木框’。除了闱姓外,还有赌‘雨水’的,赌某个官员妾室的表哥的某一房小妾此胎男女的。
甚至还有赌将至的‘条约’是否签署顺畅,是否战争再起,还能赢上几仗。
赌场前半区算‘上流’,后半区则直坠伦敦东区。
铁围栏里两条猎犬咬的鲜血淋漓,围者喊声震天。
狗,鸡,或者虫。
自带,当场挑选下注,或者守着等着,买那雄赳赳连胜后落败的狗儿的某个大补之宝。
比起地面上的世界。
罗兰觉得,眼前这座地下赌坊才是真正‘繁华’之处。
一切活生生的,在这里都释放着自己平日垂闷压抑的痛苦与狂躁。
哪怕街边抱着孩子的流民只要两块干饼就能换给你半辈子,罗兰依然喜欢地下这自我惩罚般的酷刑庇护所。
因为当所有生机开始颠倒。
混乱自登门拜访。
“怎么样,爷?”
“棒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