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易逝,岁月无痕。
当柳寻衣与白霜进入玉门关,已是深秋时节。十五日后抵达平凉府,迎来今年第一场冬雪。
玉门关与平凉府相距三千里,若是柳寻衣单人独骑或可七八日抵达,但由于白霜不善骑术,再加上身体柔弱不宜奔波,故而三千里路程,二人走了足足半月之久。
银装素裹的平凉城内,百姓们早已换上冬衣,街头巷尾灯笼高挂,已经依稀能看到一丝辞旧迎新的年味。
平凉城西尽是贫瘠陋院,住户多是穷苦之人,一旦稍有发迹便会举家搬离,因此长年累月之后,西城纵横交错的窄巷内,留下不少荒废的破院。
清晨,一道人影匆匆穿过城西街巷,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巷子尽头的破院跑去。
在破院中仅存的一间还算完整的北屋内,地上架着一盆熊熊燃烧的柴火,五六个青壮汉子围着火盆席地而坐。
虽然一个个都裹着厚厚的棉衣,但还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冻的瑟瑟发抖。他们围坐在火盆前,烘烤着快要冻僵的双手,不时还灌上几口烈酒祛寒。
几个汉子脚边都撂着刀剑,俨然不是善茬。
六子回来了。
随着院门一阵轻响,一个被冻的浑身打颤的年轻汉子,一边跺着脚,一边搓着手,快步闯入房间。一进门也顾不上掸去身上落雪,径自冲到火盆边暖和起来,口中还哆哆嗦嗦地喝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日子竟然下起大雪?老子差点被活活冻死在外边。琇書蛧
六子你还是见识太少,平日里总缩在泉州,当然不适应这北方的天气。一名相貌粗犷的中年汉子笑骂道,这里好歹有间屋子让你栖身,殊不知我们曾在冰天雪地中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也不曾有片刻歇息。
为何不歇息?六子好奇地问道。
屁话!在那种地方只要有一盏茶的功夫不动弹,活人就会被冻成冰棍。粗犷汉子哼笑道,相比之下,你这已是享大福了。
六子,东西找到了吗?
似乎被外屋的动静所惊扰,里屋缓缓走出一人,内着青衣,外披绒氅,苍老的脸上带着一抹喜怒不形于色的严肃。
竹老!
一见此人,几个汉子纷纷起身行礼。这人正是江南陆府的大管家,司空竹。
找到了!六子赶忙迎上前去,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枯树皮,在树皮上还刻着一道颇为奇怪的符号,看上去隐约像是一个变形的陆字。
司空竹接过树皮,沉吟道:不错,看来柳寻衣和白霜昨夜已经进入平凉府。此地距离兴元府不过一日路程,到了那里便是回到大宋地界,定会有各方势力的眼线探子混杂其中。所以我意在此地动手,夺下惊风化雨图。
六子嘿嘿一笑,连连点头道:咱家公子真是慧眼识珠,没想到各路高手争破头都没争到的惊风化雨图,却被白姑娘一介女流之辈,轻而易举地纳入鼓掌之中。
自进入玉门关后,白霜便在沿途给我们留下诸多记号,算她聪明,知道我们会在暗中跟着,也不枉公子对她的一番栽培。司空竹淡淡地说道,我迟迟不肯动手,是为了以防柳寻衣身边暗藏着贤王府的高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洛天瑾似乎根本就不相信柳寻衣能以一人之力拿回此图,故而连一个接应他的人都没安排。
那柳寻衣岂不是瓮中之鳖?六子阴狠地笑道,只要竹老一句话,我们随时可以去杀了他,把图夺回来。
这个记号是在哪发现的?司空竹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闻言,六子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不悦之色,抱怨道:按照之前我们和白姑娘的约定,记号应该留在他们所住的客栈附近,方便我们提前设伏。但这次我把平江府的所有()
客栈挨个走了一遍,却都没有找到记号。之后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足足用了半宿的功夫,才在城门口找到这个。
城门口?司空竹一愣,继而眉头轻挑,追问道,只找到这一个?
只有这一个。六子言之凿凿地回道,我知道规矩,如果柳寻衣连夜离开平凉城,白姑娘一定会在他们离开的城门外,再留下一个记号。但平凉城的四座城门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的确只有这一个。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昨夜进的平凉城,而且至今都没有离开。司空竹眉头微皱,语气幽深地思量道,换言之,柳寻衣和白霜现在还在城中……
那白姑娘为何不在客栈外留下记号?六子不解地问道,随即眼神一变,惊呼道,会不会是白姑娘……被柳寻衣发现了?
司空竹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白霜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更何况他们二人已相处十余日,若有异常柳寻衣应该早就察觉,但一路走来却始终平安无事,所以白霜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露出马脚。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司空竹陷入苦思,六子等人也不敢妄加揣测。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火盆里燃烧的柴禾,偶尔发出的几道噼噼啪啪的声响。
那你可否按照事先约定的法子,给她留信?司空竹突然问向六子。
留了。六子赶忙点头应道,就在白姑娘留记号的地方,我已经留了信儿,把我们的行踪告诉她。
司空竹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相信用不了多久,白霜会亲自来此给我们一个解释。
虽然司空竹的话没有挑明,但他那双阴晴不定的眼中,已是隐约浮现出一抹‘看破究竟’的意味。
一日无话,直至深夜,沉寂一天的破院才再度传出动静。
砰、砰砰!
吱!
敲门声尚未落下,院门已开,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婀娜倩影快步走入屋中。
你终于肯现身了?
恭候多时的司空竹用一抹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来人。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倾世容颜,正是与柳寻衣相伴而行的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