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岁末
作为皇帝,刘荣考虑问题,基本上还算全面。
但凡事都有其两面性。
——思考问题全面,自然就意味着刘荣在思考某个小问题时,思维很容易就会扩散、延伸到一个更大的命题,视角也会抬高到一个极大的范围。
正如此刻,刚想到原本的历史上,混邪部最终内附,并凭一己之力(背刺)覆灭休屠部,以整个休屠部外加休屠泽,当做了内附汉室的投名状,刘荣便当即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冠军侯。
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冠军侯霍去病,长平侯卫青,无疑是整个汉武大帝一朝,乃至于整个西汉两百余年最耀眼的绝代双骄。
但在战场上,这舅甥二人的战术打法,却可谓是牛马风不相及。
二人当中相对年长的卫青,是遍观华夏历史,都排得上好的史诗级战略家。
在战场上,卫青往往掌握着十数、乃至数十万大军,却总是能将这个数量级的部队协调好,安排的头头是道、妥妥帖帖。
到了战时,该拼命了,卫青不含糊;
该迂回了,卫青也不犹豫。
必要时,卫青也能毫不迟疑的下达撤退命令,以免伤亡扩大。
这么个人~
怎么说呢;
就像一本教科书。
让他去打仗,自他率军从长安开拔,一直到班师回朝再归长安——这整个过程当中,他都不会犯下哪怕一个错误。
这里的不会犯错,和程不识那种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还不一样。
而是任何时候,都能在极端的决策窗口内,做出最有利于本方、能让本方利益最大化的正确决策。
再加上卫青脾性敦厚,向来不吃独食——但凡是能想起来的,报军功的时候都不会漏忘,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此间种种结合在一起,才最终塑造出了华夏历史上,最有名的绝代双骄之一:长平烈侯,卫青。
与主打正面、大军团会战的舅舅卫青相比,霍去病的战斗方式就热血很多了。
——特种作战!
当然,不是后世那种特种部队,而是和后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小股部队迂回、绕后,对敌军后方,乃至大后方发动突袭,乃至斩首行动——这是霍去病擅长的。
舅、甥二人一个正面硬刚谁都不怵,一个绕后突袭哪都敢去、哪都敢打;
二者结合在一起,所催生出的化学反应,绝非1+1>2这么简单。
更不负‘绝代双骄’之千古颂扬。
而眼下,想起原本的历史上,混邪部以休屠部作为投名状,内附成为‘汉昆邪部’的事件,刘荣便立刻想起了历史上,冠军侯霍去病的又一大特性。
——冠军侯麾下,草原胡人仆从部队的占比,几乎达到了三成!
而且,在冠军侯所部取得较大战果,并相应承受了较大伤亡的战斗当中,其麾下胡骑仆从部队的伤亡,甚至占到了总伤亡的一半以上!
这就等于说,每十个冠军侯霍去病的兵,就有三个胡人——而且大概率是匈奴人!
一场战争中,冠军侯麾下阵亡将士一百人,当中有至少五十个是匈奴人!!!
这就多少有点让刘荣心底发痒,恨不能立刻召唤系统,抽一张霍去病巅峰卡了。
——给他八百嫖姚骑,他出去转一圈,能把龙城给你端了!
给他五千精骑,他能把草原上掀个底朝天不说,回来还能带回四千多汉军将士,外加同等数量的‘匈奴精锐’。
汉军麾下,受还是领导的、打匈奴人最积极最卖命的匈奴精锐。
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真的很难不让人心潮澎湃。
刘荣知道——这种以胡治胡、以胡攻胡的神奇手段,寻常人很难模仿。
至少很难有人像冠军侯那般,先把某个匈奴部族暴走一顿,然后三两句话,就把他们策反成比汉军将士都还忠于汉室、打起仗来——打起匈奴人来,比汉军将士都还要拼命的顶级狗腿子。
但刘荣清楚的知道:历史上,混邪部于河西跳反,并将休屠部当成了内附投名状——这件事的整个经过,都和冠军侯没有半点关系。
这就意味着,类似混邪-休屠二部这种‘策反一个打一个’的模式,是有可能复制的。
至于原因,也非常充分。
——草原上的生活,真的很苦;
——草原上的匈奴人,真的很穷。
倒不是说,刘荣打算用钱砸,把草原上这些没见过世面、见钱眼开的匈奴土包子给砸晕,直接用钱将其收买。
而是他们的困苦、贫瘠,意味着他们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强烈,而期望又相对低了许多。
就说如今汉室,绝大多数百姓农户对‘好日子’的憧憬,是秋后丰收,同时粮价又不暴跌;
种出来的粮食够全家人吃,隔三差五——至少个把月沾荤腥。
对于后世人而言,这或许算不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可若是看看在这个时代,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生活是什么样,就不难发现:如今汉室的百姓农户,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不死于非命。
这是九成九以上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未来生活’中,唯一一条标准。
不死于非命。
不被饿死,不被冻死;
不被别人欺负死,不被强盗屠戮死。
不被屎憋死、毒死;
不因缺少微量元素摄入,而突然暴毙惨死;
不因吃了变质腐肉而病死,不因喝了污染水源而毒死。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的未来生活’。
他们愿意死在马背上;
也愿意死在狩猎,又或是为本部生存,而与其他部族进行的战争之中。
此外,在三十多岁的‘暮年’,被部族温柔的驱逐,自生自灭,并最终葬身于野兽、食腐动物腹中,也同样是游牧民族愿意接受的死亡方式。
——他们认为,战死、老死,都是最理想的死亡方式。
如果能死于这两种方式,而非其他奇奇怪怪,又多少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死法,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就已经是体面、安详的,甚至堪称‘寿终正寝’的死亡方式了。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导致游牧民族,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标准如此之低,连做梦都不敢梦吃饱、穿暖的原因,便是草原上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
气候不必赘述——位于整个华夏版图正北方向的大草原,气候自然比汉家更寒冷、冬季比汉家更长。
在汉室北方边境,尚且被称之为‘苦寒之地’的前提下,地理位置更靠北的大草原,自更是气候恶劣的不易生存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