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百官的鄙视
听到这一提议,刘荣几乎是连提建议的人是谁都没看,就暗自点了点头,初步认可了这个方案。
——针对冬小麦的农税,和针对粟的农税,有什么区别?
拿后世新时代的某一事物来对比,二者其实就像是燃油车,和新能源电车的购置税。
燃油车的购置税‘由来已久’,自然是要收;
而新能源电车,出于加速推动、推广的需求,则只能在一定年限内免除购置税。
但这种情况显然不能长久。
若不然,大家都买电车了,油车没人买了,也就没有购置税能收上来了。
所以,新能源电车在前期,至多三到五年的免购置税后,紧接着就是‘半购置税’;
再过个三五年,终究也还是要恢复到全购置税。
冬小麦和粟,情况也是一样的。
初期推广,冬小麦当然可以,也必须免除全部农税,以调动百姓民播种冬小麦的积极性。
而在推广期结束,百姓民接受了这一新鲜事物后,自然就要恢复半税。
眼下,就是汉室冬小麦推广工作临近尾声,需要针对冬小麦恢复‘半税’的时间节点。
在肉眼可见的将来,针对冬小麦的农税回到全税,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而眼下,粟的农税理论上是十五取一,实际上为三十取一;
冬小麦的农税定为理论上三十取一,实际上经常性六十取一——刚好是粟的一半,无疑是非常恰当的。
除此之外,三十取一这个数,对于汉室百姓民而言,也有着相当特殊的意义。
——在这个每一百人当中,就至少有九十九个文盲的时代,数学、算数的普及,并不比文字、知识的普及更广。
故而,对绝大多数算术都算不明白,只听得懂结果的百姓农户而言,过往几十年的经历告诉他们:三十取一,就等于农税减半。
甚至可能有人不懂‘三十取一’这四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
但生活经验,以及父祖的言传身教告诉他们:三十税一,就是农税减半的意思。
在此基础上,再减免一半到六十税一,对于这些愚昧的农户而言,那就更是和不收税没什么区别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一百亩地,全种植冬小麦,巅峰产量最多最多,也不超过四百石。
就算有四百二十石——这一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超高产量,六十税一,也不过才七石而已。
若是按三百石的平均产量来算,六十税一,更是不过区区五石……
“诸公以为如何?”
“暂定宿麦农税为三十税一,并与粟同步减免税率,可否?”
短暂的思虑之后,刘荣便委婉的向殿内众人表示:朕觉得还行。
大家要是也觉得不错,那就这么定下;
若谁有不同意见,也趁现在抓紧提出来,别等事儿定了才出来膈应人。
话问出口,刘荣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殿内的氛围,居然莫名为一股诡寂所充斥。
——倒不是大家伙对这件事有意见。
实际上,针对冬小麦收取农税,且税率仍旧要低于粟的农税,也已经是朝堂近几年愈发统一的共识。
而此刻,宣室店内之所以鸦雀无声,殿内百官之所以面色各异,原因就在众人目光汇集之处。
站出身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大家伙儿都不认识!
非但人不认识,就连此人身上,那象征着四百石秩禄的官袍、印绶,也让众人感到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汉家的朔望朝,什么时候能让区区四百石级别的、小虾米中的战斗米参加了?
非但参加了,这厮还主动出身说话了!
非但说话了,刘荣居然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时间,殿内众人心中思绪飞转,无数种猜测涌上心头。
但怎么想都怎么不对。
不就是针对冬小麦,收取三十取一/六十取一的农税吗?
这芝麻大点的事儿,刘荣犯得着安排一个托吗?
就算有必要,也不至于安排一个四百石级别的托吧……
“倒是忘了与诸公介绍。”
“嗯……”
“便由尚书令,亲自向诸公见礼吧。”
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刘荣也不含糊,当即便给出了解决方案。
而后,便见那身着四百石官袍的甲老人,在殿内数百道目光齐齐注视下,慢条斯理的走上前些,对殿两侧的百官公卿、功侯贵戚环一拱手。
“鄙人,菑川公孙弘,见过诸公。”
…
静。
足足五息的寂静,让公孙弘不得不强笑着,再道:“太宗孝文皇帝元年,鄙人蒙太宗皇帝信重,拜《诗》博士。”
“二年,迁太中大夫,秩真二千石……”
“太宗皇帝后元三年,鄙人深觉术业不精,故而辞官归乡,从胡毋生——胡子都胡公,治《公羊春秋》。”
“今岁入朝,与应科举。”
“凭些许微薄才学,得陛下信重,任以为尚书令……”
有了这么一番详细的介绍,殿内数百号人的脸上,才开始逐渐出现‘哦~想起来了’的了然之色。
也不能怪大家伙贵人多忘事。
一来,确实是时间隔得太久——都三十多年了;
朝中公卿百官,功侯贵戚,不说是换了一茬、换了一代人,也至少有大半都不是当年那些人了。
就算是有那么几个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在朝中显赫的,也基本都是赋闲在家的功侯贵戚。
让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整日里都想着去哪儿寻乐子的二世祖,去回忆一个三十多年前的弱冠博士,多少是有些难为人了。
再者,便是当年的贾谊,实在是太过于光芒万丈。
即便是被贾谊的光芒所埋没的,也基本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尚书》博士晁错!
——汉法鼻祖张释之!
——文景交际袁盎!
哪个单拎出来,知名度都远比公孙弘这个透明人要高。
尤其是过去这三十几年,无论是郁郁而终、英年早逝的贾谊,还是志向远大,却被先帝牺牲掉的晁错;
无论是华夏历史第一位法官,又或是故交友朋遍天下的政坛常青树袁盎——这些人但凡还活着,就基本都还活跃于政坛之上,甚至直接就是活跃于长安朝堂。
贾谊没说的,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汉室朝堂内外的舆论焦点;
晁错也差不多——一手《削藩策》,俨然一副无论成败,都必将名垂青史的超然地位。
袁盎虽差些,但也好歹是三十年如一日的活跃在政坛上,想让人把他忘记都难。
反观公孙弘,从太宗元年,一直到太宗后元三年——即太宗二十四年,在长安做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