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宇文靖这墓园里,平日里素来清净,懂行之人一看便明白是天和随所寄,风气若无怀的好归处。
等羽林卫将这里围了水泄不通,人人背身而立之后,杨景方才在陈和的随行下缓步走近,宇文家的守陵奴皆是伏地不敢望,跪于两侧。
按理来说,宇文靖是广武年间就已经亡于北征之中,福地已定,可杨景还是冒了大不韪,让宇文靖牵来此处,请龙虎山之后,唯一可以入京设醮的青城山天师张无怀勘测选桥山为陵之后,又给宇文靖选了一处好风水。并招魂记之,即使杨景不信这些长生无为的修道之术,可为了彰显天恩,他也一并做了。
天底下能让杨景只带了陈和一人走到此处密语的人,寥寥无几,让这个第一权宦拘着身子双手拿着祭品的人,一样屈指可数。陈和知道宇文靖在杨景心中的份量,毕竟那是他见过因为一个人身死,杨景哭得最为凄惨之人。
“老伙计,可别怪朕今日才来瞧你,实在是国事在身,身上担着万民的生计,担着这两京四卫一十三道,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性了”
杨景亲手拿起了一个金杯,斟满酒,放在了宇文靖的墓座之上。接下来则是让陈和都大惊不已的场面,一代天子,就这样两腿盘坐在了地上。
随即跪地,不敢张望,因为没有人,可以比天子更高,那些背身而立的锦衣卫自然也瞧不见这样逾礼太甚的场面。
“朕知道你好这口,原来总是有军务,口口声声不敢多饮,现在好了,朕每日殚精竭虑,你却在这里,除了望着南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也时常在朕耳边念你,其实她不说,朕也知道,是让朕不要忘了欠你的这份情义,这婚事,她不来求朕,朕也会去做,这人一老了,还真就容易疑神疑鬼,算了,随她去吧”
“这宸儿啊,根子里还是随他娘,做起事来没想过其他,朕知道,要是你在,听说了那些事,肯定要进宫把这婚给辞了,可你要信朕,宸儿心思不坏,再多雕琢,必能做大宁的一代的贤王。你也别气,朕都打发回长安了,禁足十日,杀杀他的锐气,让她老老实实的把雪儿给朕迎进王府”
“朕替你出气就行了,早点保佑两个孩子,给朕生个皇孙,让朕瞧瞧,到底是像朕多些,还是像你这个臭脾气多些.....”
跪在那一旁的陈和早已经听傻了,本以为这宇文杰已经是勋贵里,难得的二代还可有为之人,可若是这位还在人世,宇文家的权势怕无人可望其项背。
饮完了自己口中的那杯,就自己起身,低头望着:
“你说你,朕()
劝你不听,那次就待在长安不好,北征做甚,连句道别的话都不同朕讲”
说来此事,杨景心头已是无尽的伤悲,因为或许就是那次争着北伐的先锋之事,让他惹了这一番杀身之祸。
转身向背之际,嘴里只念道了一句:“朕下次来这里,就是咱俩再会之时,你也不用寂寞了”
这一言,若是传出去,该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年少时才不寂寞,一个做无所事事的齐王殿下,一个做镇国公府军务繁忙的少公爷。一人先行,一个后来的寂寞,大抵是无尽悲痛的回忆。
这一日,本就祭品四时常摆满台面的宇文靖墓碑之前,只多了两样,一样是宇文杰常带在身上的匈奴扣带,一样是还剩半瓶的长安城南梅家桂酒。
从前的他们,一个还是从来不害怕自己弟弟惦记自己位置,一个是从来没想过和自己弟弟争那张椅子,如此相亲,倒也只能怪世事无常。
离开陵园的一刹那,杨景耳边好像忽然又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别来扰老子清净,再晚他个几十年来老子都不寂寞”
只是忽而嘴角发笑:“臭脾气,也不知改改”
此行再无憾,也到了该回去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