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最后一次从一个个土包前穿梭而过,来到木碑前站定。
碑文上有他刻的悼词:身如芥子,心藏须弥。
这些人尽管平凡,可活得依旧热烈。
方天在槐树庄的几日深切感受到了村民们身上那种奋发昂然,温良和蔼的品质。
可惜啊,在这九衢尘内,在这人世间中那有什么真正的公平可言呐!
他们活着本身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可终究还是没逃脱这乱世的桎梏。
方天又往相熟人的土包前放了些物件。
莽牛劲在村长家地窖里的一双靴子中发现的,现在被方天摆放在了土包之上。
赵卿歌和赵氏土包上是方天特意从他处找来的奇花异草,其中便有牡丹。
而苏瑾汐的话,方天只给了一壶清水。
方春生的土包前,方天踌躇良久,送上了一个铜板。
他笑了笑,“下次别来这人世间了。”
说完,转身回头,牵着一头驴子,逐渐消融在夜幕中。
随着烛光越来越远,几近于黯淡,最终如一点荧般消失不见。
此处的所有土包在夜色笼罩中,活似一个个孤寂的国度,上面写满了凄凉。
“此间事未了,我亦是行人。”
方天倒骑在驴兄身上,嘴里啜着一口老茶。
他上下嘴唇一动,“啵!”,吐出了一块被煮烂糊的茶叶。
方天皱着眉头,看着天上一轮带着晕的新月。
“驴兄,在快些,马上大风就起了。”
“嗯昂,嗯昂。”
毛驴儿悄然加快了速度,周遭的树木飞快向身后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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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回到盛京城的方天,这才又听到了新的消息。
柳王爷麾下大将楚云飞,一月连下二十城!
这二十可是个实数,还包括了好几个府城与郡城!
可想而知,这楚云飞是何等的悍勇。
而更令方天钦佩的是,这厮无君无父,弃国弃家的决心。
楚云飞自然是大雍将士出身,一家妻儿老小还在这盛京城呢。
听说在方天离去这几日,便有几个昏脑袋的官员一起撺掇,把楚云飞一家妻儿带到了前线以作要挟。
人质在手,你还敢叛?
官员们甚至都要弹冠相庆了,不料,那楚云飞眸含热泪,却攻城令不停。
“云梯!云梯!上!武者暂时静观不动,普通士兵顶上。”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老母咬舌自尽,妻儿被杀。
他的母亲极为刚烈,却不是因为儿子做了这等天怒人怨的叛国之事,只是为了自己不让儿子有所牵挂与拖累。
在说了几个简短的字后,草草了结了本就所剩不多的性命。
“问心无愧,娘走了!”
“娘!”
楚云飞身为一军主将,这般魁梧壮汉也是虎目流泪。
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那样的绝望感难以用语言表述,太过苍白了。
临了,他娘还在用行动告诉他,从小便学的东西。
楚云飞目眦欲裂,“攻城!攻城!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