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
城外的雨势很大,可是一进城就变成绵绵细雨,衬着洛阳街景,一洗往日华贵气象,倒显得有些清新脱尘。
叶宸随意走着,因为下雨,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凡世的雨。
与原境中的雨不太一样,凡世的雨势时大时小,落在街道会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坑,她方才路过那家古玩店,见门口有几个孩子在那里踩水,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她在自己同伴的脸上未曾见过的。
原境中的雨不多,每次也总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每当下雨便会伴随着满山落花,地上厚厚一层落花将泥土都覆盖,走着也不会脏鞋。
想到这里,叶宸低头看了看白色的鞋边已经有了一圈雨水打湿的痕迹,裙摆上不知何时也溅上了几星泥点。叶宸的脚步愈发的慢,终于定在屋檐下一个小小的水坑旁,她小心地探出右脚,银白线勾勒花纹的白鞋轻轻地点在水里,巴掌大的水坑被搅碎了平静。她又收回脚,眨眼功夫水坑又重新倒映出她的影子。
反复几次,叶宸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干脆双脚用力踩了几踩,原本一尘不染的鞋和裙摆瞬间溅满了污水。
对于这种感受,叶宸感到从未有过的新奇。
叶宸心情很好,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在这几乎无人的街道上露出笑容。她继续往前走,脚步也放开了些,感受着雨丝落在身上的凉意。原来,凡世的雨是这样的。
“姑娘!姑娘!”急切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叶宸表情骤然淡了下来。
她回头,微微一愣。是他?
“姑娘,可是忘记带伞?姑娘去哪儿,在下可送姑娘一程。”青衣书生一瘸一拐急匆匆跑近,他一边擦着微湿的额头,另一边棕黄色的油纸伞已经撑到叶宸的头顶。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正在擦雨水的手不由地顿住,露出惊讶的笑容:“是你啊!姑娘,那天在揽芳苑,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不知姑娘是否记得?”
当然记得。叶宸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书生不好意思的躲闪了叶宸的视线:“在下秦良生。”
叶宸点头:“叶宸。”算是做了自我介绍。
“叶、叶姑娘,在下失礼。”秦良生微微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了与叶宸的距离。
叶宸的视线落在他被雨淋着的肩头,刚要说话,就看见一个军人模样的男子撑着棕伞向他们这边跑来:“军师,东西已经包好了,我让他们送回府上。将军说还有事与您商议呢,咱们也回去吧?”
秦良生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叶宸,只得抱歉道:“对不住叶姑娘,在下还有事,恐不能送你了。这伞留给你用。”
叶宸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伞:“多谢。”
秦良生冲她一笑,欠身道:“在下告辞。沈副将,我们走吧。”
沈萧言对叶宸点头致意,两人共用一伞离去。叶宸手中握着伞站在原地,湿漉漉的街道上,毛毛细雨中,两个身影不紧不慢的走着,一个一身劲装,步履刚强有力,半个身子露在雨里;另一个身体瘦削,走路一瘸一拐,除却微湿的肩头,身上并未被雨淋到的痕迹。
叶宸突然开口:“公子留步。”
虽然叫的是秦良生,但两人却一齐回头。叶宸快走几步,将一个小瓷瓶递给秦良生:“这是伤药,我自制的,公子应该用得到。”
秦良生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笑着道谢:“多谢叶姑娘,想不到姑娘还是杏林高人。”
叶宸不欲多言,便垂目没接话,秦良生只当她是默认,这姑娘倒还真不谦虚。他心里这么想,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她发间的木簪,想起那日在何孝寒书房看见的画像,有意道了一句:“姑娘的发簪好生别致。”
叶宸未料到他由此一言,下意识伸手抚上发簪,没有说话。
沈萧言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有些古怪的氛围:“军师,我们走吧?”
秦良生笑了笑:“失礼了,告辞。”
叶宸微微点头,还未等二人上马车,便已经转身离开了。
“沈副将,你可知道你家将军为何一直没有娶妻?”马车内,秦良生手中摩挲着药瓶,若有所思的问。
沈萧言有些意外,军师向来不会打听他人的私事的。虽有些诧异,但他还是如实答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跟随将军十多年,从未见他亲近过女子。皇上多年前就有过指婚的想法,但被将军婉拒了,以后也就没再提过。其实,以将军的年龄身份,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儿女成群了,但将军好像没这个心思,就连坊间传出将军是......是断袖这样的话,将军也不大在意。”
秦良生又追问了一句:“我听说几年前,谢家曾经有想要跟将军结亲的想法?”
“是。当时谢公有意将三小姐许给将军,谢公位高权重,将军一时不好回绝,没想到谢三小姐听到消息,大老远从飞雪谷赶回来,跟谢公大闹了一场,当时这件事传的满城风雨,两家面子都不好看。本来将军还顾忌谢公颜面不知如何回绝,谢三小姐一闹正合了将军的心思,这门亲事也就作罢了。”
秦良生听完之后仔细一想,那位叶宸姑娘看上去不过双十年纪,而何孝寒已经纵横沙场十余年,他们不可能十几年前就认识。但是叶宸头上的木簪,跟何孝寒画中人头上的木簪,甚至于侧颜和气质,都太像了。
也许是巧合吧。秦良生哑然一笑,摇了摇头将此事抛开。
叶宸撑着伞继续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阁楼前。
楼前的紫藤树茂盛的将楼内的纸醉金迷都遮掩住,叶宸微微抬伞,视线落在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上,揽芳苑。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漫天细雨中梨花木的招牌被打湿,洗去了往日浮尘。
叶宸眯了眯眼,透过细密的雨帘,她想起那个遍体鳞伤却冷漠倔强的姑娘。
她探过她的脉门,洛红玉并不是不懂武功没有内力之人。可不知为何她的脏腑均有损伤,心脉似乎也并不完整,最可怕的是并没有及时医治,反而伤上加伤,一损再损,如此下去她必定不得长命。
那药是她从原境中带出来的,归息丹,只有五颗。她塞进红玉包裹的时候还特地留了灵力,助她恢复,否则,她可能活不长了。叶宸在心内叹了口气,生死有命,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以后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几声清脆的铃声传来,叶宸向右看去,只见不远处驶来一辆小小的马车,青色布帘前挂着一个朴素的铜铃,一丝多余的装饰也无。后面跟着几个骑马的随从护卫,一行人十分低调。看上去他们是要朝着揽芳苑过来,叶宸装作是路过的样子与马车错过了。
果不其然,那辆马车停在了揽芳苑门口,青色布帘被人掀起,一位素衣公子从马车内出来,避开了准备搀扶他下车的那双手,自己跳了下来。
遮住大门的紫藤适时被人撩开,两个小厮低眉顺眼的站在两旁。楼内一个身材瘦削,紫衣淡妆的姑娘小步迎了出来,行了个福礼。
素衣公子暗暗打量了她一番,微笑还礼:“想必是无凭姑娘。温岩见过。”
“温公子好眼力。无凭虽常在楼中,却也听闻温三公子人才出众,器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无凭姑娘过誉了。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怪道人们都以绿珠比姑娘,果然容姿过人,似明珠耳。”
任无凭垂眼一笑,并不在意,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位已经在等您了。”
温岩道:“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