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前哨送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于二郎派大军从乌兰寨西面向打谷场进发,另有两股游牧势力在贾通之残部的带领下,围绕罗州进行运动,三股势力以绝对优势形成了对打谷场的合围战略姿态。”
这份情报传回指挥部时,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贾通之布下的陷阱,参会的二十多个大小军官都没看出来,甚至包括经验丰富的郭勋渡和林飞。
袁臻手上的那一盏昏黄的马灯,在暮色中为大军指明了正确的方向。这件事大大提升了他在军中的地位,而他内心最感激的是三弟当初无条件的信任。
袁臻知道攻下布城,打死于二郎,对袁郅的诱惑太大了。他点头说:“三弟,你要我怎么做?我手里只有七百人。”
“放心,明天你带着五百人坐船过江,岸边内应会为你们准备战马。等你们天兵一到,内应把城门一开,咱们就把于二郎的老巢给抄了,到时你只要在城中控制住粮草,其他的交给我。”
“大哥听你的。”
郅三郎亲热地抱住他笑道:“大哥,如果灭了于二郎,你就立了一等功。”
袁臻惊恐地说:“不,内应是你的,军队是你的,功劳当然也是你的。有了你才有我今天,大哥永远做你的矛。”说罢单膝跪下。
郅三郎扶住他笑道:“好哥哥,这会子倒分起你我来了。”两人喝了一回酒,便各自散开了。
入夜崔智独自进舱后问:“主公,你为什么不听乔公的话?”
“那我问你,乔公为什么把他放在本营?现在又是谁暂代着统帅?”
崔智愣了下没说话。
“因为他最金贵!何况他的确救过我,也喜欢到处搞内线。如果在江中受到袭击回来就是;若到岸边没有战马,我连船都不用下;若内应连城门都能打开,我没有理由不冒险。”
崔智不服气道:“当年他不过是顺带着帮你,如今你战功赫赫,还要看他脸色?”
“没用的,孙信孙忠两兄弟立过多少功?可他们熬白了头也不知能不能当上副统制?在家世面前,那点军功算个屁。”
袁臻坐在马车里假寐,五年前的那段经历只能回忆到这里,再往后他会抗拒去触碰。有那么一两次,当他看着冰冷的月光,想起那双醒狮般的眼睛会忍不住流泪。
“轰!”的一声。袁臻吓了一跳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主公,山上滚下来一块石头。我们快出楚山了。”刘厚已大好了,现在换他驾车。
轰的一声,火光在袁臻的脑海中炸开了。
第二天一早袁臻带着五百勇士,在内应的斡旋下打进了布城,就在他冲进去的那一刹曾有过疑问,内应为何只开了门,却没来接应?
他是后来才知道内应嫌钱给少了突然不干了,他带着五百人傻乎乎地杀进去,差点全军覆没。
“轰!轰!轰!”到处都是旱地雷。刘厚和孙信大叫撤,袁臻在几个死士的保护下弃城而逃,就在上船前的那刻,又一个旱地雷在不远处爆炸,昏迷前他感觉自己被人罩住了。
他是两天后醒过来的,但伤势严重,一醒来就呕吐不止,眼前模模糊糊的是崔智焦急的身影,袁臻累得说不出话吐完又睡了过去。
五天后当他终于有力气喝稀粥时,崔智红着眼睛进来说:“乔公死了。”
袁臻的大脑又是轰的一声,这时郅三郎夺门而入,把崔智赶走后说:“乔公出事了,仗打到一半就倒下了。”
“龙港呢?”
“龙港……被我打下来了。”
袁臻默默地看着弟弟,三郎的眼神稍稍闪了一下接着说,“无论如何你的事我有责任,回去后我会如实向陛下禀告,尽力保全你。”
“一切听贤弟的。”袁臻虚弱地闭上眼睛问。“能不能把我的家眷接来,我想见她们最后一面。”
“大哥你别胡思乱想,你的筋骨没断再养养会好的。如今二郎丢了龙港,一门心思去救乌兰寨,何守备、林表哥虽打了胜仗,但未必守的住,我打算立即回京要支援,你代何守备长驻南渚城吧,我一定会把大嫂和侄女们送过来。”
“谢贤弟。”
“咱们亲兄弟言什么谢!”郅三郎放下一百两金子转身走了。
“我听到的不是那样的。”崔智从帐后走出来怒道,“龙港是乔公打下的,他听到你出事后,扬言要把郅三郎的不端行为上报朝廷,但是当晚就消失了。
有人说他中毒了,也有人说他畏罪自杀,他手下三员大将支支吾吾首鼠两端,如今都归到李政麾下。
你看着吧,三郎回去后肯定说布城这一堆烂事是乔公的主意,见你出事便畏罪自杀,幸亏自己及时赶去收复了龙港。林允寒一直驻扎在平宁城也没走远,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
“林允寒把两万大军交给林飞,刚刚又传来乌兰寨大捷,宫里朝廷有的是人帮他圆谎,你能奈何他?”袁臻脸色苍白虚弱地叹了口气。
“林飞、郭勋渡能保住完全是因为他们跟着你打赢了打谷场一役。他们有什么能耐?”崔智咬牙切齿道。
“兄弟们怎么样?”袁臻猛地一阵咳嗽。
“孙信用血肉之躯护住你,自己被炸成了碎片。郭万奎的腿虽保住了,这辈子成了坡脚。”崔智哽咽道,“刘厚在背你上船的时候一只耳朵被炸聋了,他儿子刚出生,连声爹都没听到。
主公,你还要继续吃哑巴亏吗?
当年治四郎死的时候,你们几个都在他身旁。连他娘子也说他痛了很多天了,每晚寻死觅活的。她亲眼目睹四郎是自裁的,怎么出了事全赖在你头上?”
“但他娘子也说就是在我家吃过饭后他才头痛的。”
“那次是家宴,正好轮到你家,那么多人吃了,怎么偏他出事,这是欲加之罪!
于二郎从小暴虐成性,家里的猫狗兔子不知被他活剥了多少,他一去探望,四郎就死了,不是他下的手还能是谁?”
“总之我逃不了干系。”袁臻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四郎死了,二郎反了,我锒铛入狱,没有三郎我就被砍了。
当年邓原那么大的官,不是说收就被收走了一切?卫康安也因此寒透了心。
规则是由强者制定的,在三郎和他舅舅的军队前,我只是渣渣,不听话会被轻而易举没收所有的东西。”袁臻平静地说完,闭上了眼睛。
“我不甘心!”崔智握紧拳头砸向白墙,“窝囊!窝囊!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