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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朱山上一千名布城士兵阵亡了九百,其余大部分被俘。这场原本于二郎稳赢的战争,被袁臻漂亮地反转了。
郅三郎是在半路得到的消息,听说大哥态度谦卑诚恳,自谦才德稀疏,得了卫康安老将军的支援才险胜。还反复上疏南方刚刚收归,西南也不太平,自己愿久守南渚龙港,为国效力。
马朱山一战标志着南北再次统一。朝廷立即给袁臻送去了大红团龙蟒衣、大红五彩罗缎纻丝蟒衣、两件织金莲五彩蟒衣,另有玉带、红宝攒珠冠数件加以表彰。
一个月后朝中有人提出这五年来国家战火不断,如今南北统一了,是时候把江南布城、南渚龙港、罗州巴郡以及一些有争议的荒地合并建立西南大区,设州牧,便于中央管理。
西南州牧的提名名单中袁臻排首位,接着是卫康安等一些军政重臣,可是六月朝廷的邸报却公布平宁郡王钟平擢升西南州牧。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小儿,今年才二十四岁,早前没有任何军功,很多人甚至从没听说过他。
众人大吃一惊,无人知道陛下的深意。
崔智受袁臻之托去平宁城拜了拜新上任的钟州牧,半路遇到了京城来的朋友才知道更多的细节。
“郅三郎这些年除了修宫殿,还给陛下送去了不少姑娘,其中一个竟是他新娶的小娘。杨贵妃当年还要出家走个过场,他倒好直接学起了吕不韦。
咱们陛下前二十年戎马,近五年一门心思生儿育女,我回南渚前十九公主刚出生。难怪州牧被个莫名其妙的人夺了去。”崔智说完看了看袁臻的脸色,不甘心道,“之前说过的话再也不提了。”
“钟平在京城投靠了谁?”袁臻给崔智倒了一杯清茶。
“还能谁,郅三郎啊,如今两人称兄道弟,郅三郎一口一个平哥儿,那厮俨然成了他的亲弟弟。”
袁臻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良久才笑道:“总算捡了个大便宜,于二郎的火药配方被我找到了。”
崔智愤愤不平地把茶灌下。
这时刘厚跑进来关上门,难以抑制满脸的兴奋压低嗓子说:“乔公有消息了。”
袁臻坚信乔公没死,他问了很多当年乔士毅的部下,可以确定他曾被人下毒,但立即被两个忠心的参领转移走了,后来两人均已失踪。根据林允寒、袁郅三入楚山不寻常的足迹能感觉到乔公就在那里,最近终于被刘厚找到了线索。
“就在楚山,二月底那次咱们找错了方向,这次肯定对了。”
历经四年,袁臻带着崔智、刘厚终于在楚山人迹罕至的狐狸谷找到了乔士毅。他毕竟中过毒,面容苍老了很多,但精神不错。
两人见面后如爷孙般亲热地抱在一起,乔士毅稍稍叙述了当年的曲折便询问起了袁臻的近况。
袁臻把这几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说到卫家的出手支援,他感慨道:“当初我只是写了一封信,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他们真出手了,这下把三郎彻底得罪了。”
乔士毅隐居多年,看问题犀利依旧,他说:“因为这些年你的表现让卫家觉得值得信赖。你是靠自己在南方站稳了脚跟,卫家才愿意出手帮你。另一个贾通之死后,布城也不是五年前的布城了。”
袁臻接着又说起了西南州牧,才起了个头乔士毅就笑道:“钟平是个傀儡,他的背后是郅三郎。”
“是啊,前些年就是他提出陛下快五十大寿了,应该修一座消夏宫。获准后又上奏把楚山划进平宁郡,这么一划南渚靠西北几个郡县都被划走了,朝廷也都准了。”
“自己申请,自己批准。”乔士毅拿出一碟果品让他品尝,转头吩咐道:“灯笼,去下些面条,把腊肉风鸡都煮了。家里还有两坛子酒,一起拿出来。”
“好嘞。”灯笼拖着长长的尾音,蹦跳着出去了。
“乔公,你这边条件艰苦留着自己吃吧。”
乔士毅呵呵笑道:“大郎,看见你们我真高兴。”袁臻心中满是温暖,他觉得乔公睿智依旧却也变了,变得像自家爷爷让人亲近。
“你继续说西南州牧。”
“南渚那片地去年划给钟平后,他又开口要巴郡、罗州与平宁郡接壤的几个郡县,现在那儿统称巴力州。
巴力州那一带从山河走势来看历来属于卫康安管辖,但钟平却说那儿是楚山余脉,后来被于二郎占了,难民全来了平宁郡,可见在百姓心里只认他爷爷。
这事去年被卫康安强悍地拒绝了,州牧宣布后他旧事重提,卫康安只能说让朝廷来决定吧。
上个月朝廷派了巡查御使和户部官员去巴力州调查,好巧不巧的,他们到的时候有一批难民回到了荒地,遭到了卫家军队的驱逐。
这些原住民说起家乡祖先头头是道,对着巡查御史们又是痛哭又是磕头,所有人都觉得放他们回归故里是理所当然的事。
调查组回去后拟了一个决议,平宁城太小容纳不下巴力州的难民,而卫家的做法过于粗暴容易发生民变。就此决定把巴力州近九成的土地划给平宁郡。
你看,卫康安灭了于二郎后,并没得到什么实质好处,反而莫名其妙地把巴力州给丢了。”袁臻觉得酸枣糕味道不错,又拿了一个塞嘴里。
“嗯,这里的事往前扯,扯到唐朝也扯不完。原来那块地不值钱,自卫康安和你把那儿做大做强后,他就想插一脚来分一杯羹了。卫家这次的确吃亏了。”
乔士毅说罢拍了拍袁臻的肩膀笑道:“这是顶尖家族之间的扳手腕,郅三郎最怕的就是卫康安崛起。
这些年没了邓、卫两家竞争对手,他和林允寒在朝中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你等着吧,卫家蛰伏多年就等着一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对林允寒和郅三郎的霸权报之以响亮的掌掴。”
“自得了卫家的援手后,我实在看不下去让他们自备粮食打仗,时常暗中买马送粮,支持他守住西疆,深究起来此举也是违反规矩的。”
“如今违规的事你也敢做啦?”
袁臻点了点头,又挑了一颗甘草李子送进嘴里。也不知是那酸甜适中、清甜扑鼻的李子实在可口,还是见了乔公一吐为快,总之心里的阴霾突然不见了。
这时灯笼和刘厚把午饭端来,众人坐下一起吃面。
“乔公,你的辣椒够味儿。”
“哟,如今还能吃辣了?胆子大了连口味都变了。”众人跟着大笑起来。
灯笼见乔士毅一个劲的给袁臻夹菜便问:“爷爷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哥哥们要不要住一晚,屋里有干净被子,吃过饭我去收拾。”
袁臻连忙摆手说自己还得回去。
乔士毅挽留道:“过正午了,这里离官道很远,走到天黑都出不了山。住一晚吧,明天一早走,否则我不放心。”
袁臻笑着说:“我们昨天下午就到楚山了,因为当时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你,所以把马车寄放在楚王寺里。我和老和尚说来这边打猎祭祖的,今晚还得住回去圆谎呢。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下次你跟我回南渚住吧。”
“我在这山里住惯了。那你吃完早点去吧,手里还得拎些猎物,这里狐狸山猫不少,一会儿让灯笼送送你们,别看他年纪不大,打猎可是一把好手。”
“哈,哥哥们不怕脏就跟我来吧。”灯笼从门后取出捕猎工具,一脸跃跃欲试。
袁臻看了一眼瘦小的灯笼,他的衣服虽然脏兮兮的,但浑身充满着活力,眼睛里全是盎然的生机。
他的年龄不会超过十八,与同龄人比少了沉静、多了灵性;少了老成、多了意气;少了规训、多了野性,很奇怪乔公身边会有这么一个孩子,他笑道:“下回我多带几个心腹过来,我们轮流抬你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