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陆子野走进来之后也没说话，只是靠墙边站着，抱臂看戏。
或许看戏这个词说来有些冷漠了。
因为他现在正在了解的是孔吉祥被命运戏弄的一生。
孔生声音喑哑，说道：“师父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我也想过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的，但是我……突然发现当时我家着火根本不是意外。”
“是楚家啊！”
“楚家六爷，管理楚家名下的房地产开发，而我家当时那个老房子就在拆迁范围里……”
“但是当时我家一穷二白根本拿不出几万块置换新房，我们一大家子出去租房的确是降低了生活质量，还不如在老房子继续生活，所以当时我们家是签了否定意见的。”
孔生捂着自己的脸，露出的一只眼睛充满了恨意。
他怨恨了自己的多久，积蓄下来的能量就足以烧毁这个背后的罪魁祸首。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他斡旋答应了，只剩下我们家……我亲生父亲是个正直的人，楚六说给他钱，他觉得受之有愧不收。”
“他的确是个死脑筋，当时他收了钱搬离的话，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但是他不要钱，也不想搬，也不想要什么天价补偿，只想守着自己名正言顺的一切继续过日子而已……”
“他们怎么就那么不耐烦呢，他如果肯多了解一下父亲，多开解一下他或许他就答应了，但是他们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陆子野皱眉。
卞雨实父女两个人的表情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了。
“怎……怎会如此？”
当时楚家给了天价的赔偿，大约有五百万，当时孔吉祥若收了这钱的话，或许可以一辈子躺着了。
卞教授收了钱，因为他们家是火源，所以补偿了一部分给邻里，剩下的他返还给了楚家。
现在想来也不知道那五百万是不是楚家那几人最后的良心了。
不过陆子野打算一会儿让他们把录音发一份给楚诗。
不怪他这么恨。
那可是一家三口活生生的三条人命啊，因为他们楚家人觉得碍事儿，轻易就燃了一把大火。
孔吉祥无奈：“你知道他们怎么让家中失火的吗？他们找到了妹妹，他们给了妹妹戒指，让她放进家中的插座里，说这样就会让戒指发光。”
“我猜他们当时是想杀死我妹妹，或者让她受伤，让我父母不得不接受这笔钱去给妹妹治病，他们当时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大吧，呵呵。”
孔吉祥冷笑。
卞雨实忍不了了。
“竟然哄骗小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他们简直不是人！”
卞教授的口中只剩下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了。
“哎，可怜啊。”
卞雨实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噫？不对啊……这个楚六应该是死了，车祸。”
卞雨实回忆道：“他当时还是我去给他验尸的。”
“我杀的。”
孔生说道：“在楚家，得到这个位置后我终于可以手刃仇人了！”
“因为楚家那些无聊的执着和信念，他们的家主竟然下命令要杀死自己的亲孩子，哈哈哈哈！”
孔生大笑起来。
“说到底杀了我家人的，也不过是个小小试验品，是楚家的小白鼠，而我们一家人曾经甚至是小白鼠都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的。”
年少的时候，第一次了解到天空宇宙的时候会产生对自己无比渺小的认知，从而怀疑人生，产生一种虚无的感觉。
陆子野也有这么一个阶段。
那个阶段里，甚至会对星空产生恐惧感，但是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强大的，生活会把人的视角拉到眼前，会着眼于自己今天三餐，自己要完成的学业，自己的娱乐项目。
但是孔吉祥这种冲击是更强烈的，因为他不止是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还有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社会中的同类可以碾死的存在，这种渺小程度，着实是让他愤恨。
之后他继续是进入了失序的状态，帮着楚家人当成一个可怕的试验的践行者。
其实到这里陆子野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也已经知道了。
孔生已经说了，他是在为楚家做事儿，他还帮楚家杀了人。
但是事情还不至于如此。
“师父，你还记得我们的老师弟吗？”
“啊……记得。”
卞教授良久没开口，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似乎又苍老一些。
他也知道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孔吉祥经历的一切再要求他善良，的确是有些苛刻了。
所以他无法开口。
他们讨论的对象，是个三十岁的高考生，考入了他们学校，成为了孔吉祥甚至卞雨实的师弟。
按照年龄他们本来要叫一声大哥的，可是他坚持要叫他师弟，所以他们叫他一声矛盾的老师弟。
“老师弟考了十年，参加考试六次，终于考上了。”
“……嗯。”
“其实他天赋没那么差，脑筋也没有那么笨，说实话，考试里面的那些东西就算是全都背下来的话，也应该够用。”
“……”
卞教授没有说话。
“我知道，因为他姓楚。”
孔吉祥苦笑：“师父原来您知道啊。”
卞教授承认了：“我其实他最后一次考试的三年前，我就求了，不要再为难这个孩子了。”
“因为他是哑巴，他姓楚，他真是再好不过的工具人了，他帮了楚家多少子弟这么轻松地进入了我们一流的学府啊，哈哈！”
陆子野摇了摇头。
“你想为他伸张正义的话，可以多说点。”
孔吉祥却对他露出了鄙夷。
“谁知道龙组是不是和楚家一样，也是个腐烂的苹果。”
陆子野倒是对他的这个见解产生了兴趣。
原来他不开口，是觉得龙组也信不过是吗？
“你信不过龙组？那你觉得你坚持不开口能得到什么？龙组会放你出去？”
“我会找机会出去杀了最后一个人……”
陆子野问：“楚玄明？”
孔吉祥却说：“不是他，他甚至一次没来过我这里。”
陆子野有种反胃的感觉，死老头不会这个时候还在为林书守身如玉吧。
“是楚稀。”
“我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杀了他。”
卞雨实提醒：“他活不了多久了。”
孔吉祥看着她。
他知道，这个小师妹向来是不说谎的。
“是嘛……”
陆子野问：“你觉得你杀了楚稀能证明这个世界被矫正了吗？你以为你在楚家的研究里杀了那么多人里面，没有无辜的人吗？”
孔吉祥似乎早就有过这样的纠结了，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说：“有！但是那都是……必要的牺牲！”
陆子野却立刻反驳了：“牺牲就没有什么必要和必要的区别，人死了就是死了，被你杀掉的可怜的楚家扭曲的果实，还有那些被绑来的可怜女孩们，他们都是因为你死的。”
孔吉祥直直地站立，看似坚定：“我也会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我不会让自己舒服地活在这个世上，我会在结束了一切之后选择去死的！”
“你错了。”
“你结束不了一切，你只是在这罪恶的连锁上又加了一环，你害死的人他们也有重要的人，等他们重要的人追上来的时候，你也和他们开始纠缠了。”
你杀了龙，成为了龙，你继续杀龙，但是屠龙的少年已经来找你了。
孔吉祥的眼神茫然。
陆子野劝说他：“就在这里结束吧。”
“楚家未来的继承人是我选的，她会是一个好人，至少你经历的一切不会再发生了。”
孔吉祥茫然地看向他。
陆子野说道：“知道什么都告诉龙组，我可以保证龙组的正义。”
“……”
卞雨实抬起的手放在了自己平复了呼吸和心跳的胸口上。
卞教授的肩膀也垮了下来，他对这个孩子只剩下惋惜了。
卞教授年迈之后无法在学校里执教，他转而去开始进行幼儿的启蒙教育。
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在努力让世界变好了。
孔吉祥回答：“好，我会说的。”
卞雨实的抬起了上半身，说：“师兄！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看看你的！”
虽然她的眼中只有同情，这不是孔吉祥想要的东西。
“谢谢你，但是我应该没有机会了。”
卞雨实悲伤地看向陆子野。
陆子野无奈地回看。
陆子野上前一步：“那你对楚家百年前的事情有没有了解？”
“……”
孔吉祥摇了摇头。
也是，他其实也只是楚家的一个边缘人。
陆子野本来也没指望从他嘴里知道什么关键信息。
卞雨实走近了陆子野，和他并肩站着。
两个人低声交流了起来。
“我有完成任务吗？”
陆子野笑笑：“完成不错，吓死我了。”
孔吉祥看着两个人相触的肩膀愣住了。
“……”
孔吉祥不知道在心里做了什么斗争来。
“先生！”
“你也知道我和师父当时学科目和细胞再生有关，当时我被找来的时候参与了一个项目……楚稀想要复活一个人。”
“楚家有一个冻尸，名为楚韵之。”
“是楚玄明的姐姐，楚稀的长女。”
女人？
陆子野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
琅岳山大师父的女人，被方素杀了的那个女人，一度被方素认为是罪魁祸首的女人。
当时楚家视他为眼中钉，却不得不依附他，对他大概恨之入骨了。
楚韵之似乎这段关系中唯一的和谐音了。
她时常带着吃食来陆家的院子里。
当时院子里阳气过盛，这女人引起当时陆先生三个年轻春心萌动少年的所有注意力。
“……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