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佛珠在他的指尖一颗颗滚过,似乎发出一阵热意。
【佛言:汝爱阿难何等。女言:我爱阿难眼,爱阿难鼻,爱阿难口,爱阿难声,爱阿难行步。】
佛陀便问摩登伽女爱阿难什么。摩登伽女毫不害羞,大声与佛道:我爱阿难的一切。
他又听见她唤他。
“玄舒!已经够了吧?两个时辰了……寒潭中毕竟不是久留之处,你上来吧……”
他抿紧双唇,菩提子佛珠在指尖转动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佛言:是摩登女,先时已五百世,为阿难作妇。五百世中,相敬重,相贪爱……】
佛陀一番开导,终究令摩登伽女悟道。众比丘不解为何摩登伽女对阿难苦苦相逼,最后依旧能够悟道证果。佛陀便将隐情道出。原来阿难命中该当有此一劫,因为他前五百世,都与摩登伽女是夫妻,互相敬重,互相爱慕,互相贪恋……但终究两人都于佛前得道,此一世,前世夫妻便只能相见如兄弟……
玄舒忽而于此幻景之中,惊醒过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握上了她的手。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梦境里的寒潭刺骨的寒冷仿佛还留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但实际上,此刻的他浑身滚烫得惊人。虽是已经劳她一遭,但他好像却并没有任何的好转。
他于迷惘恍惚之中,目注于她,低声说道:“……是摩登女。”
曾立于他面前的,是摩登伽女啊。
谢九好像很讶异似的,睁大眼睛盯着他。
摩登伽女言:我爱阿难眼,爱阿难鼻,爱阿难口,爱阿难声……
是这样吗?昔日的摩登伽女,曾这样深爱过阿难吗?在她眼中他的一切,都是至美至好,引人爱慕的吗?
于是他便紧紧握住她的手,直直地望住她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眸,低声恳求她:
“……再一次,可好?”
她僵住了。
他便把自己整个儿都送进她的手掌中去。
帐中暖热迷乱,她手上有浓郁的玫瑰香气。
她每移动一下,那种玫瑰香气就升腾一分。
他沉溺其中,又是陶醉,又是痛苦。
他金身未破,但他已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生平第一次,他依循着自己的意愿行事。竟然有种罪恶的甜美感。
这是他选择要做的事情。他并不后悔,因此并不生心魔。
他内视神识,一片滔天大火。但其中并没有任何黑雾存在,因为他很坦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会感到任何愧疚或遗憾。
他被她掌握于手中。但他并未堕落。
阿难曾与摩登伽女有前五百世的夫妻缘分,方有今生施水之恩;何错之有?
阿难避于佛陀之侧,玄舒坦然迎着贪/欲而上。
摩登伽女苦苦追寻,谢九冷若冰霜,漫不经心。
他们各有自己的道,也各有自己的欲/望,仅此而已。
阿难欲/求正果大道。摩登伽女欲/求一真心爱慕的郎君。
玄舒呢,玄舒长久以来为佛子之名所缚,忽然想要试着遂心而行。
而谢九,仿若总在云里雾里,亲切而不亲近,温暖而无温情。
玄舒倒在衾被之间,沉重地喘/息。
他似乎浑身都变得轻飘飘的,大汗淋漓,但又身轻如燕,仿若变成了一只纸鸢,马上就要飞到天空中去。
在迷茫的浮荡之间,他恍若又看见了不同的景象。
他行走于尘世之间,身旁总有谢九相随。
他们一起渡世人苦厄,一起斩杀作恶的妖魔;谢九总是拿那种盛满了爱慕的眼神注视着他,但是他总是躲避着她的目光。
有一天他们露宿野外破庙,第二天一早,谢九没有及时醒来。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上前查看时,才发现是谢九生病了,发起了高热。
修道之人很少会染上风寒,因此他也没有预备治疗的药材。
他欲往林中采药,又担心谢九独自在此,昏睡之中会着了什么道儿。或许有可能被陌生人或偶然来此的野兽袭击,或许有可能被甚么居心不轨的坏人或妖物算计……
走又走不了,放又放不下,眼看她烧得简直像是个大火炉,他却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