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凌家那位一心向佛、静水流深、大道独行的大少爷,喜欢的竟然是弹琴如弹棉花,下棋如打弹珠,画画专擅火柴人,只有写字得了一回红塑料筐重奖,却上山下海、路见不平、敢于出手的——
侠女?
而外圈的人们虽然听不到凌大少和谢大小姐之间的对话,但这一幕代表着什么,还有谁猜不透?
便已经有人好奇地将眼神往谢总伉俪身上瞟了。
老谢:“……”
老谢茫然,毫无头绪,愁得直想念佛。
别人不了解他家大小姐,他当爹的还能不了解吗?!
别看大家都觉得有凌家大少爷想要给他当女婿是种福气,但他心里可清楚得很,这种福气,他女儿压根不想要!
但他即使再着急,眼下的情境,也只有他女儿自己能够处理。
而在大家视线的中心,他女儿果然也没有惊慌或者沉不住气。
谢琇顶着无数道视线,微微一笑。
“可是,你看中我哪一点呢?”
她脸上的笑容优雅,神姿安然,心里却几乎要咆哮出那一句经典名言——
你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吗!!
但是凌玄舒却好像非常认真地对待她这句问话,仔细想了一想,才答道:“我也不知。”
谢琇:“……”
凌董:“……”
白白送给沈家好几个大项目倒不是问题,反正找谁合作不是合作?而且大师白算了一回,害人家爱女劳碌了几个月,总是要给出一点补偿的……
但是!他着急的是!这个儿子脑子里只有佛经!一点恋爱宝典都没有!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说什么大实话!
凌董自觉是个情场高手,看着儿子这种恋爱学渣实在郁闷,简直想撇开脸。可是他也知道,他这个当老父亲的现在撇开脸,别人不会以为是他嫌弃儿子表现得太糟糕、不讨姑娘家喜欢,倒是会自作聪明地以为是他看不上谢家的千金哪!
那怎么行!
于是凌董的脖子到脊背,梗得愈发板直。
凌玄舒自然是不知道身后的老父亲这一番千回百转、用心良苦的想法。
或许说,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只是认真地垂下视线,思考了许久,才又抬起眼帘,用一种极为天真直白——然而诚挚——的语气说道:
“你埋头整理古籍的样子,使我感到亲切。”
“你坐在红塑料凳上的样子,也使我感到亲切。”
“甚至是……有人对我说起,你曾经在走夜路的时候一个人就打倒了好几个坏人的凛凛英姿……我也感到亲切。”
谢琇:“……不,并没有‘一个人打倒好几个’这种事。”
的确她自己是有过,但这个世界里的“谢大小姐”武力值还没有高到这个地步啊!这都是什么以讹传讹的谣言!
凌玄舒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澄清,续道:
“世人锦绣观花,佛陀只看本心。”
“并不是说旁人就没有一颗水晶心,只是——”
他并没有再拨弄腕间的那一串七宝佛珠,但他的神色忽而端严起来,竟然隐约可以从中窥出——
前世那位真正佛子的神态来。
他说:“《佛说摩登女解形中六事经》曰:‘佛言:汝爱阿难何等。’”
凌董:“……什么?他说……什么什么经?”
老父亲的脑壳已经快要不会转动了。
难得他的长子好像不知道被什么锤子敲了脑壳,开窍一回,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当众追女仔……
但是,他追女仔的方法就是当众诵经吗!
出去不要说是他老凌的儿子得了!
想当年的京都四公子之一——他老凌是何等风流倜傥,潇洒浪漫!怎么会生出这种沙雕……不,石雕儿子来!
然而,凌董却被他的次子的一声低语阻止了。
“嘘。”凌二少轻声说,“谢小姐好像非常震惊……”
凌董:“人家姑娘震惊是应该的!哪个正经追求者会在当众示爱的时候念佛经!”
凌二少说:“但我却觉得,谢小姐的表情分明是知道大哥接下来要说什么啊……”
凌董一愕。
“什么?她也懂佛经?!”
懂佛经的谢小姐此刻直想跳起来捂住凌大少的嘴。
搞什么?!
如果说上一世他们之间的剧情还能以阿难与摩登伽女的故事作比,那么这一次,难道他京圈佛子凌大少,要以摩登伽女自况了吗?!
谢琇:“不,等等……”
她还没做出尔康手来,就听到凌玄舒平静地说道:
“‘女言:我爱阿难眼,爱阿难鼻,爱阿难口,爱阿难声,爱阿难行步。’”
谢琇:“……”
凌玄舒说:“我曾一再诵读此经,却终究不得其解。”
“我不理解,摩登伽女何以一眼望去,就执着至此。”
“但我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夙世因缘,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