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戎一惊,低头望去,发现薛颐依旧双目紧阖,面上露出痛楚扭曲之色,显然还陷在昏沉之中,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薛戎想试着抽回手,可薛颐的五指如同铁爪,牢牢扣在他的腕上。
他不禁大为光火,几乎想将这条作乱的胳膊直接卸下。
可等他瞧见薛颐憔悴的面容,恍惚间,对方的身影仿佛又与当年那个守着破碗要饭的小叫花子相重叠。
他心里终究浮现出一丝不忍,只是使巧劲将对方的手指掰开了。
待到薛戎离开后,薛颐蓦地睁开了双目。
他神色一片空洞,茫茫然地伸出沾满血水的双手,在满地泥泞中爬行着,追逐那道渐行渐远的足迹:“师尊…你是不能抛下我的……你不能……”
还未说完,他的气力便无以为继,脑袋重重垂下,彻底昏死过去。
借助新的躯壳重生后,薛戎再不愿与这个养不熟的徒儿有任何瓜葛。
他如避瘟神一般远远躲开了薛颐,甚至连蛟怪的巢穴也无心顾及,径直回到了江州城里。
天色已经大亮,大雨依然未停,满街都是撑着油伞来来往往的行人。
与身边的人擦肩而过时,薛戎无意中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老孙,幸好你昨夜没去城北喝酒,听说半个时辰前,那边有巨妖现身,整条街都被毁了!”
“是啊,三沣茶社、聚缘斋都倒塌了,里头的食客、伙计也死得七七八八,妖怪到现在还不肯走呢!”
薛戎低声重复道:“三沣茶社?”
他隐约记得,前日梅临雪说过要在一处地方等他,似乎正是这间店铺。
店中的人纷纷遇险,岂不是梅临雪也有性命之忧?
随即,薛戎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梅临雪与他说好昨日午时见面,既然他迟迟未现身,大概对方早就不耐烦地离去了。怎么可能苦等了一天一夜,直到危险来临?
不过,薛戎对那破坏力惊人的妖邪倒是颇为好奇。
要前往城北,则必定会经过徐府。前几天他们一直宿在府中,昨日清芝等人无功而返后,应当也是先行回到了徐府,眼下薛戎正好去同其他三人汇合。
甫一走进清芝所住的院落,薛戎便瞧见徐云珊也在场,正站着和众人说笑。
徐云珊发现薛戎的身影后,眼前一亮,蹦蹦跳跳地迎上前:“薛大哥,你回来了?”
身份既已败露,薛戎也无意再瞒着她,脸上挂着笑应了一声。
徐云珊俏皮地弯下腰来,朝他背后望了一眼,随后却面露诧异:“咦,临雪哥哥呢?他没和薛大哥一道吗?”
薛戎皱眉道:“他不在徐府?”
“昨日上午,临雪哥哥说要出门去见薛大哥,后来便一直未归。我还以为,你们两人在一起呢。”清芝纳闷地挠了挠头发。
闻言,薛戎的面色全然不复方才的轻松,甚至来不及向众人说明城北巨妖之事,便拔出腰间佩剑,御剑飞上了高空。
即使他对梅临雪再无情意,但若是因他的缘故,使梅临雪陷入了不妙的境地,也绝非他所希望的。
被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料到定是有大事发生,也紧随其后而去。
飞了一时半刻,薛戎向下一望,只见浓重的雨雾之中,一条巨物盘踞在地上,身下是被它毁坏殆尽的屋宇废墟。
它一爪踏在坍塌的屋檐上,另一爪则踩中了什么东西,瞬间就将其碾得四分五裂。仔细一看,那碎成几块的,正是写着“三沣茶社”四个字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