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谈天说地,大家都很尽兴。杨广生甚至答应考虑来伊城投资的事,让厂长和处长都很兴奋,又跟他多干了几杯。杨广生喝了很多,下炕穿鞋的时候炕头都在晃。他一站起来就往一边歪,被女业务员架住了:“哎呦呦!小心小心!你这样自己不行啊杨哥~住哪个酒店啊?我送你回去吧。”
杨广生感到一股粗暴的力度扯住自己,接着身体就不由自主被迫转移了重心。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说:“不用了。我送吧。”
“谁都不用送,我住的酒店就在……前面,走路两分钟。”杨广生说。
“我开车了,我送!”厂长想要表示一下,“江总您放心把杨总交给我就行,你带着女朋友快回去休息吧。”
“……”江心白没再说话。
杨广生的外套被拉得严严实实。一顶不属于自己的毛帽子也盖在了头上,左扯右扯,带着头发刺得脸痒痒。于是他又笑起来,抬着眼睛看一手擎着他的腰一手给他带帽子的江心白。
江与他对视上,就把帽子拉到他的眼睛上盖住。
于是他就张开嘴巴:“真为你高兴。”
大家在馆子门口作了别。杨广生在混沌中离开了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感觉到腰间那只手在抽离。他抓住了那只手,然后又慢慢放开了。
“小白,再见。”
“杨总再见。”对方的声音很平静。
酒店确实很近,只有一脚油门。厂长把他送到了酒店,但他并没有上楼,他想去隔壁的小超市去买包烟。于是他再次踉跄地走入风雪里去。但他买了烟也不想回去,于是鬼使神差地顺着脚在马路上晃悠起来。
手机在震动,他拿出来直接划开接了。
“喂。”
对方:“喂。”
呦?他一怔,把手机放到眼前,睁着不怎么聚焦的眼睛仔细看了看。
他又把手机放到耳朵上:“小白?你怎么……”
“她不是我女朋友。”江心白直入主题地说。
“……啊。”杨广生恍惚地应道。他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看向桥下的黑暗。
江心白沉默了会儿,接着说下去:“我觉得还是需要和你解释一下。她是我公司员工,这么说只是为了减少些应酬上的麻烦。”
“为什么需要和我解释?”杨广生问。
“……”
对方的呼吸明显加重了。
“你觉得呢。”江心白居然反问他。
杨广生想了会儿,笑着说:“哦,因为过去你睡过我,所以觉得现在……我看见你和‘女朋友’一起会不舒服?”
他放低了声音:“我的小白啊。你还考虑我干嘛?是我对不起你,没事儿。这是……报应。你幸福我就高兴。”
“操。”对方离开话筒很小声地骂了句脏话。
然后又贴近了:“你是不是从来没相信过我一句话?我只是不希望你觉得我以前说谎骗了你。因为我说过我是……”
“我信你。你说的我都信。”他声音里带着醉态,极其自然地回答道,“小白,没什么比知道你过得很好更值得我高兴了。”
也许是这口吻激怒了对方。对方突然声大,吼他。
“遇见你才他妈是我的报应!”
“……”
杨广生懵着。他突然心情混乱。他戳在寒冷的桥边,带着囔囔的鼻音吼回去:“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凶什么凶!两年不见刚说两句就要吵架。你疯啦!”
对面半晌没出声。过了会儿,说:“再见。”
然后挂了电话。
杨呆立片刻,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继续前行。
杨广生心情不好,但并不是为自己难过。江心白有没有女朋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再也回不去了。只是见过了小白,实在心疼得难受。最好的年纪遇见自己,遭遇这种身心创伤。再过生日就26了,以后也都好不了了。
寒冷中他十分想回忆温暖的浴桶鸭子我爱你和忠诚。但他满脑子里却只有和青涩的面容格格不入的碍眼伤痕。
心疼得要命。
他摇晃着掏出手机,在旋转的光亮中努力按住每一个想逃逸的字母。打出一行字:要不要当面骂我
对方没回。这条绿色的微信和一年前的“新年快乐”一样孤单。
和一年半前的“你搬家了”一样孤单。
……大概可能应该必然是和下一个两年一样孤单。
“哎呀!哈哈哈这个雪人可真大!真白!”他旁若无人地嚎了一嗓子,扑到一个雪堆里去,热情地拥抱住“雪人”。酒精和陌生城市让他本就不薄的脸皮更加五花三层。
“小白白你真软。跟我一起睡觉觉吧。”
天不早了,在北方寒冷的冬季,这个点儿街上已经基本没人了。但不是完全没有。远处一个人影被他的嚎声吸引了注意,带着雪嘎吱嘎吱的声音走过来。嘎吱声越来越清晰,在他面前停止了。
“……杨广生?你干嘛呢!”声音里带着压抑着的惊诧,还有些莫名的怒意。
杨抬头,看见刚才还和自己通电话的人居然就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