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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鸢】人不自扣我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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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剧情,炼铜年龄C作注意,华佗和X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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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佗躺在岸边布满青苔的巨石上,衔着一节掰下来的苇草根,百无聊赖地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眼见着早晨的日光将将要晒到自己这头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撇过头去,朝河边的男孩喊:“喂,我起码已经在这里等你洗了一个时辰的衣服了,你过了起码五次水了吧,洗烂了我可没钱给你换新的。”

那正蹲在河边,紧紧蹙着眉头,挽着袖子反复搓洗鹅黄色衣袍的男孩正是张仲景。

他听了华佗的话,眼睛也不眨一下,只低声说:“只过了三次。”

“你再不走我可走了啊,都要到午后了真的是。”华佗嘟嘟囔囔,心烦意乱地吐掉了嘴里的草根。

张仲景还是不搭理他:“那你走。”

华佗没了办法,躯体左翻右滚几下,仍然觉得十分不舒服,觉得整个上午都浪费在洗衣服上,实在太过蹉跎。于是站起身来,三两步便跨到河边去,踩起的水溅向一旁的张仲景,使他下意识抬起手来挡住了脸。

他蹲下身去,一双大手从张仲景幼瘦的掌下夺过他的衣袍,浸在水里胡乱搓了几下后,一把丢上了肩头,站起身来朝愣愣的张仲景呼道:“走了,别傻坐着。”

张仲景手还抬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鼻子一抽一抽的,嘴就瘪了下去,而后口中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你,你手这么脏……”

随后就闭紧了嘴不肯说话了,死死盯着河面发愣,好像还无法接受方才发生的事情,也不肯站起来,只是背对着华佗,肩头起伏着发脾气。

华佗头疼地看着这个小家伙犯犟,叹了一口气,又伸出手去呼噜了一把张仲景金色的柔软发顶。张仲景立刻就要躲开他,华佗又拧住了他的小胳膊,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拖。

张仲景还不到华佗腹肌高,不管怎么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臂从华佗大掌里抽出来,都不过是徒劳,只能握紧了拳头一边捶打着华佗的胳膊一边向后挣着,嘴里还不断喊着你别碰我云云。

华佗无视了身后的阻力和小张仲景无济于事的捶打,只是攥着张仲景胳膊的手紧了紧,心想,跟着我又瘦了。

他还记得张仲景刚被自己带在身边的时候,好像要腴润一些,被抱在怀里的时候握上他的手臂,好像春日的一节笋一般白皙而匀实,如今一只手就抓实了,好像还能摸到骨头,和竹竿子似的。

华佗心下有些焦虑,不自觉就开始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让身边的孩子过上几天丰裕日子,然而转念一想又反应过来,又不是自己非要这小孩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他要是受不了,自己又不是没长腿不会走。

一想到这里他更无名火起,心想大少爷真是难伺候,更气势汹汹地拖着张仲景直往新建起不久的砖屋赶。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华佗原先是独自流亡的,然而战火蔓延得总比人的脚程快,当他孑然一身走到南阳时,却发现城里已经被暴民侵入了。

寻常百姓都躲起来了,暴民就直冲富贵门楣,张仲景家便是其中之一。华佗原本发现城中不妙也是要逃的,然而走街串巷竟然绕到了张仲景府上后门。

只见里面火光冲天,哀声顿起,华佗的理智告诉他要跑,然而一门之隔传来的哭声却让他的脚粘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只望着那扇门发愣。

形势实在容不得他犹豫,未待他做出决定来,那门就砰得被一对母子的躯体砸开了,那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眉眼稚嫩的半大孩子,身后还跟着杀红了眼的追兵。

华佗立刻去扶他们母子俩,却见那妇人腿上被划出可见骨头的一道刀伤,已经爬不起来了,她眼眶发红,将怀里满脸泪痕撕心裂肺地喊着娘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塞进华佗怀里,大约是以为他是府中下人,哑着嗓子喊快带公子走。

华佗脑子一片空白,一手把不断挣扎着想扑到母亲身边去的少年按在怀里,一手还想去拉下半身全是血的妇人。

然而此时暴民已经冲上来了,华佗忙乱之中抬起斧头砍伤了几个,后面又有更多人拥上来,举着兵刃和火把朝他们扑过来。

那妇人趴在地上一把搡开华佗还不放弃的手,浊泪不住涌出,催促他:“你快跑啊!带着我儿跑啊!”

华佗快要将牙关咬碎了,向后退了两步,而后抱紧了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的男孩,转身奔离了张府。

怀里的男孩脸上的泪珠大颗大颗滴落在华佗肩头,又湿又热,他将手不住往后绝望地伸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听见喉咙里溢出的几声娘。

华佗听到了兵刃划在皮肉上的声音,咬咬牙,分出一只手去捂紧了男孩的眼睛,掌心被湿漉漉的睫毛扫着,烫得华佗心头都酸软了。

随后就是妇人痛苦的惨烈叫喊传来,男孩听到母亲的嘶叫后哭得更加肝肠寸断,然而挣不动华佗按在他眼前的手掌,埋下头去,一口咬上了华佗的肩。

华佗吃痛得叫了一声,但还是向前逋逃,好像不知疲倦一般,直到远离那火燃烧的残忍声响。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要命地逃亡过,然而如今肩头重重,反而升起了无穷的力气。

怀里的男孩咬得华佗的肩都麻了,才脱力地松开口,将头埋在华佗颈窝无声地落泪。

华佗一口气抱着他跑出了城,直到踩上群群的野草,华佗的步伐才缓下来。身边还有恐慌的难民同他们一样向外跑,偶尔撞过华佗的手臂,华佗四顾一遭,最终朝人烟稀少的木林中走去,脚步沉重。

怀里的男孩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趴在华佗肩头累得闭上了眼,在梦里也不住地抽噎,眼泪好像时刻要从红肿的眼眶里渗出来。

华佗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走,最后走到了河边才把他平放在河岸的岩石上,撕下衣角沾了水,笨拙地去擦拭男孩沾满血污的脸,粗砺的手指把他脸颊上的软肉擦得东倒西歪。

覆着污迹的面庞底下是出乎意料的净白,被衣料揩过的地方立刻就留下几道明显的红痕,好像一块上好的水玉,看得华佗心中惊了惊,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下来。

这孩子的长发凌乱的束起,看着身量颇小,年纪也不大,这会儿刚哭完就更显稚气,眉心打着一个小小的结,在梦中流露出几分苦痛来。

华佗叹了口气,擦过男孩的面庞,又去替他擦手脚,都擦干净后盘腿坐在一旁,才发现自己的肩头方才被这孩子咬破了皮肉,此时血还在流,只好又撕下一片衣料,给自己的肩头打上了绷带。

在久违的平静里,华佗无言地等待着对方醒来,朝河里丢着鹅卵石,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不知道想些什么。

大概天黑之前,那男孩就醒来了,眼眶的红肿未消,像一只会咬人的兔子一般,一睁开眼,就扯着华佗要他带他回家里去。

华佗并不做声,只是任由男孩拉扯着自己,沉沉地望着他。男孩大约是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亲人都凶多吉少了,僵着松开了华佗的手,缓缓跪在了地上,这回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了,只有眼泪落在岩石间,汇入了那永远向前方流淌的溪流中去。

华佗忍不住伸手下去想摸一摸他的发顶,被对方下意识躲开也不甚在意,只是问他要不要和我走。

男孩也没有答复,只是当日落西山,华佗将要起身赶路时,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趔趄着跟上了华佗。

最初的半个月,男孩一直不声不响,华佗和他搭话也不回应,只是垂着眼默然盯着地面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华佗几乎以为自己在和木头讲话,问他叫什么也不回答,问他日后如何打算也不回答,可是对方又方才经历过痛失至亲,华佗也不能够说什么。

后来慢慢慢慢,才逐渐有了走出阴影的征兆,在华佗又一次问他小孩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突然出了声:“我叫张仲景。”

华佗诧异非常,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地听见男孩的声音,在记忆里先前听过的全是嘶哑的悲鸣和绝望的哭喘,这时听清了,却有些不太适应。清亮里还含着几分稚嫩,情绪平平,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华佗挠了挠后脑,不自然地回应道:“啊……张仲景。”

从这一天开始他们俩才算真正走上了同行的路途,张仲景也不再总是消沉,眉眼缓了下来。只是还是不大理人,华佗多讲两句话他就不耐地皱起眉来。

不过即使行为上带着从府里带出来的沉稳和得体,但终究还是个孩子。

有时候看见华佗生擒小兽,剥皮烤肉的时候,脸上还会露出呆滞和微惧。当华佗习惯性讲了几句民间的粗俗诨话,张仲景还会立马把头转开,嘴角向下撇,小脸皱成一团。他路过野外没见识过的新奇事物,也是要绞着衣角偷眼去觑的。

而且日子越过,华佗就发现张仲景的毛病越多。

就比如洁癖,他哪怕是现在居无定所的时候,也坚持每天洗澡,换洗衣服,华佗也不觉得这个秋高气爽的天气出了什么汗,却看见身旁的张仲景闻闻袖口,立刻就说臭了,得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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