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砚嘴角一扬,笑得灿烂两分,回他一礼,“久仰,沐、容族少主。”
裴明砚虽没说出“慕”与“沐”在读音上的差距,但他微妙的停顿还是引起了姜远色的侧目。
姜远色眉眼一弯,朝他说,“梅大少做了不少功课。”
“我既约你相商,自是希冀找出一种你我皆能满意的解决方案。”裴明砚一挥手,山巅之上的云层越发浅薄,二人好像漂浮在半空之中一般,一张桌子出现在云层之上,裴明砚朝对方一伸手,“请入座。”姜远色定定看了好一会裴明砚,突然说,“至今我才发现自己做了件错事。”
裴明砚一手敛着袖子,另一手给对方沏茶,“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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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叔有些不安。他说不清楚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但莫名的就是不安。
他此刻矗立在书院大门口,等候院主的归来,“庸山书院”四个大字就悬挂在他抬头可见的地方。
虽是书院,可书院是他的家,也是很多人的家。
他能感觉得到,自从裴明砚,不,自从梅大少出现后,一切就变了。变得不只是院主身体,还有院主的心。
若是以前的原主,在恢复健康后,决计不会想要找出真正的凶手,因为那并不重要,纠结凶手只会让书院陷入麻烦之中,院主更在意的,应是书院的人能安然无恙。
他呼出一口气。突地想起梅大少对院主说的话,也是那些话让院主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让深陷泥沼的人忘却痛苦重新开始,有什么不对?
曾经院主也认为这是对的,可现在,院主已经不这样认为了。
院主说这是痴妄。
那他这个被院主曾经理念所吸引的人,又是什么呢?
渔叔闭了闭眼,将满脑袋的胡思乱想甩出去。
天际的阵法起了波澜,一圈圈荡漾着,金色光芒越发显眼。
“院主,你回来了。”渔叔笑着说。
薛青余勉强地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
渔叔笑容渐渐开始僵硬,他抿了下唇,停顿了一下,“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完?”
“我回来、是想告诉大家。”薛青余看了一眼书院的匾额,又收回目光,直视渔叔的双眼,“大家自由了。若是愿意,大家可在书院继续住下去,这阵法虽说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传世阵法,却也能让大家过上平静的生活,如果有恩仇未消者,也可自行离开。庸山书院曾经是家,未来也是家。只是……”
薛青余撇开与渔叔对视的眼睛,转过身背对他,抬头看向天际,“只是从此以后,书院不再是薛青余的书院了。”
天上霞光万道,虽然落日之景,却晕染了半片苍天。
薛青余嘴角动了动,还是有笑意爬上了他的脸,“曾经我告诉大家,如果活不下去了,书院会是你新的开始。可如果失去所有记忆,活下的人还是你吗?”
霞光不尽,他脸上也铺上了晚霞的色彩,“人生苦乐无常,不能因为我经历过苦难,觉得痛苦,就要让大家免于痛苦。书院是家,是庇护,但我想,人生不能永远逃避,有些事情终究该去面对。书院的生活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以为这是世外桃源,可这只是我的骗局,我让所有人活成了我理想中的模样,也许性格稍有差异,可他们也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们会做的决定,是我会做的决定。他们已经不再是他们了,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我。”
“渔叔,你还觉得我没做错吗?”
“院主……”渔叔当然是想否认的,只是他在开口之前,想起了很多事情,书院众人对院主的在意远远超出在意自己,这真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如果是内心真实的想法,那当时院主消去他的琴音影响后,院主的想法是怎样的?
院主是想让大家重新成为他们自己。
如果这是院主的想法,为何恢复之后的众人,不再一如既往以院主的意志为意志了呢?
薛青余拿出一盏小小的琴,“琴音的影响会在时光的流逝中一点点消失,他们会渐渐恢复曾经的记忆。这把琴你拿着,什么时候琴完全消失,什么时候影响就消失了。这是我能为大家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书院是你的责任,院主。”
薛青余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一直在背负这个责任,也是时候歇下了。”
渔叔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院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瞒着大家?”
“你怎么会这样想。”薛青余问。
“因为我认识的院主,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
薛青余浅浅地笑着,“我什么事都没瞒你,那你该知道,我是负灵一族,虽说负灵族已成传说,可古往今来,终该有负灵族人成为武器,那成武器的负灵族人呢?可曾有人见过他们?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又是怎样的结局?”
渔叔恍然明白。
他脸色煞白,目光无神,嘴中喃喃着,“主人逝去,负灵消失……”
“我能存活至今,得仰赖姜远声的魂魄碎片有所留存,而杀死姜原色的办法,只有那么一个。”
“毁掉灵魂碎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