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普通百姓过年买不起白米，于是常买一些杂米，可怎么有几户还买了糯米。既然有了杂米，就不需要糯米了吧。”
颐琪帆笑道，“那是拿来糊纸的。杂米太硬，混了谷物，粘性不好。年前买点糯米兑水后，不但能糊窗还能糊对联……”
说着说着，颐琪帆突然想到什么，大喊道：“崇光，崇光，赶紧进来。”
路知远正在府里和小侯爷与郡主用午膳。今日已经雪停，太阳暖洋洋晒在屋檐上。侯府的后花园一片金灿灿。
“路哥哥等会是要出门？”裴宁今日穿了件红色的百褶裙，裙子上印着栩栩如生的白兔子，她绑了个丸子头，插了一对金兔子玉簪，活泼俏皮。
路知远点点头，接过丫鬟递来的护腕。
裴宁拿起护腕，替路知远套上，“我准备了一些吃食放在前厅，路哥哥出门记得捎上。阿宁久居府里，也没什么能帮忙的，便早上派人做了点易消化的烂粥和馒头，等下小桃给你拿过去。”
“还有这个……”裴撇了眼远处忙着逗鸟的小侯爷，凑到路知远耳边低声道，“你把这个替我送给叶公子吧。”
路知远猜出裴宁的小心思，笑着接过她手上的竹篮，“亲手做的？”
裴宁红着脸点头，“嗯。”
路知远弯腰凑到裴宁耳边道：“放心吧，我肯定替你送到叶大夫手上，亲自看着他吃下去。”
裴宁满脸通红，像个小兔子。
路知远特地过了晌午才去济风堂，可即使如此，等他到的时候叶星羽也才刚起。
“公子昨日守了一夜，今早五更胡大夫他们醒了才睡下。”灯芽悄咪咪的告诉路知远，他手脚麻利地分配手上的粥。
“我们可得好好谢谢路公子。”胡大夫喝着粥，咬着馒头。这几天实在太忙，屋里米面都空了，也腾不出手出去买。
“是啊是啊。”一旁的人也吃着附和。
路知远环顾四周，手里拿着裴宁给的竹篮，却没见着叶星羽。“别谢我，我只是个跑腿的。”
“是是是，我们得谢谢郡主和小侯爷，哈哈哈。”胡大夫一口喝完了米粥，只觉得肚子里暖洋洋。
路知远进了后院，在梧桐树下找着了叶星羽。他一个人半眯着眼，和昨日一样，又靠着打瞌睡。阳光照在他青丝的秀发，脸色却苍白。
路知远轻轻走过去，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郡主让我给你带了些吃食。”
“犯困。不想吃。”叶星羽睁开眼，态度比昨天好点，至少语气不那么疏远。
“我听灯芽说你只睡了三个时辰。”路知远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包子，递给叶星羽。“吃吗？”
叶星羽看见热腾腾的包子，心里却不爽。他扭头拒绝，路知远又把包子递过来。
叶星羽强调：“我不想吃。”
“怎么不吃了？”路知远使命在身，把包子递过去。抛开裴宁的嘱咐，他也觉得叶星羽脸色不好，应该吃点东西。“没有胃口？”
是不喜欢，叶星羽心里想。
路知远看着他阴暗的脸色，也不勉强，一口一个自己吃了包子。
“多好吃。”他边吃边说。
裴宁这丫头一定早上花了很多时间，就为了蒸这一笼包子。他最喜欢裴宁做的菜，只可惜郡主千金之手，哪能天天下厨做饭。
叶星羽回道：“我不喜欢包子。”
只要看到包子，他就想起在明州死城的一个月。胃里绞痛，忍不住会想吐。
“哥哥，我好饿。”
他那时带着几个小孩在城里混，街上全是尸体。叶星羽不许他们上街，怕会感染。他一个人挨家挨户去搜食物。从早上找到晌午，可每个地方都被搜刮一空，他什么都没找到。
叶星羽想给他们做馒头，但他没有面粉。他想给他们煮一碗粥，可是他也没有米。他蹲在地上双手哆嗦，恨自己无用。
“哥哥，你哭了。”一个小女孩细细说道，她用脏脏的全是泥土的手抹去叶星羽的泪水，“哥哥哭了就不好看了。”
叶星羽抽噎的抹去流水，“嗯，哥哥不哭。”他想挤出微笑，可泪水还是流过他的脸颊。
“哥哥，小米把这个给你。”女孩咳嗽，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馊了的灰包子，“这是娘走前偷偷塞给小米的。阿米舍不得吃。可哥哥一直在照顾阿米，阿米喜欢哥哥。”
小米又剧烈的咳嗽。
“阿米想把包子送给哥哥。”
叶星羽捧着这个早已不能吃的包子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这个包子又看看小米，还有身旁跟着自己的几个小孩。
他恨死裴韵了。苍天为何要作弄这些小孩。
“谢谢小米。”叶星羽打起精神说。
“嘿嘿。”小米笑着跑开，和旁边几个小孩继续玩泥巴。“哥哥还是笑起来好看。”
最后他们都埋葬在了叶星羽亲手挖的一千七百六十四坑中。
永远沉睡。
他把包子埋入小米的坟墓，一铲一铲盖住了小米幼小瘦弱的脸颊。
他已经没有泪可以再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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