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无计可施,那只能先把一切置之度外,丁寻曼索性叼了根烟到处转悠,研究得出北京城里没有好吃的兔头和折耳根。
他到菜市场购置了一批食材,一门心思钻研不失川味而钟述闻又能够接受的辣度。
电磁灶上炖着一锅兔头,麻辣鲜香,色泽红亮。丁寻曼手头麻利地择下折耳根上的细须,对折一弯往菜篮里丢,没过多久他听到有人敲门。
水渍往围裙上擦,他甩了甩手开门——眼前站着耳朵上干干净净,摘掉了助听器的钟述闻。
“……”
他夸张地跳开去,做了个虚晃一枪的假动作:“你没事了?!”
钟述闻盯着他的嘴唇,确保自己听清楚了每一个字:“怎么?怕我真进去了你打算跑路了?”
丁寻曼把他拉进来关上门,情真意切地说:“怎么可能?我好想你,看,刚炖的兔头就是给你准备的,刚好用来接风洗尘。”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钟述闻在楼道就被飘散的辣椒味呛得鼻腔发痒,“到底是接风洗尘还是谋杀?”
“哎说什么呢,”丁寻曼欲盖弥彰地拿起筷子拌折耳根,神色中揣着点尴尬:“这不是下手重了点嘛。”
兔头和鱼腥草最终都惨遭钟述闻拒绝,丁寻曼给他简单熬了点粥,搭了一小碟泡菜,自己盘腿抱着锅坐到地上。
“你要不要试试?”他夹起一个对半切开的蚕豆状内脏,裹满花生碎和葱粒,边问边往嘴里送,吃得摇头晃脑,“哇绝了,神厨吧我。”
钟述闻瞧他腮帮子欢快地嚼动,咬了一口泡萝卜,又酸又辣只好喝口粥压一压。
“是什么?”
“好东西。”丁寻曼故弄玄虚地推销:“你吃完可能我今天就得死在床上。”
钟述闻夹过来尝了尝,软嫩回弹,处于他能够承受的辣度临界值,略带一些内脏自身压不住的膻气。
“腰子。”他很快猜了出来,“你满脑子就只有废料。”
“别污蔑我啊,买兔头老板送的,就两三个还被你吃了半个,我多大方啊。”
丁寻曼吃了两口,反应过来大惊小怪说:“你不对劲钟述闻,你居然吃完了?你不是吃口辣就会变林黛玉吗!”
钟述闻抽了一张纸巾,忍了半天,最终没能忍住,偏头咳了几声。
丁寻曼开怀大笑,掰开兔子的上下颚,认真吃起腮部的肉,间或塞一嘴折耳根。
钟述闻喝完一碗粥,沉默地瞧着他吃东西。折耳根嚼起来无比清脆,似乎无论什么奇怪的食物进了丁寻曼的嘴里都会变得富有吸引力,甚至会让人产生想要试一试的冲动。
“丁寻曼。”
“嗯?”他依依不舍地从一堆兔头骨里扬起脸,唇边沾满辣油和辣子。
“烦死了。”钟述闻突然说,“所有人都烦死了。”
丁寻曼愣了两秒,恍然大悟问道:“他们都烦死了所以你来找我啦,我不烦吗?”
“你一般般烦。”钟述闻往后躺倒,倒在那张他曾经非常嫌弃的小床上,丁寻曼的被子上有残留的阳光气味,和一点点苦艾酒的芬芳。
“好嘛。”丁寻曼低头拨动堆在一处的兔头残骸,几分钟后踢踢钟述闻垂在床边的拖鞋。
“起来,看——”那张摆放了几碟剩菜的凌乱桌板上,被清空出一块地方,几块兔骨拼接成了一个歪歪扭扭、诡异的抽象火柴人,像是在笨拙地哄: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钟述闻在他床上睡了一个酣畅的午觉,醒来神清气爽,接了一通电话后破天荒地问丁寻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工厂车间看看?”
丁寻曼喜欢他冷下脸的样子,少年时读发黄的话本,中二地想象江湖之大无处不远游的侠客眼中就应有这般凛然,叫人望而生畏。但钟述闻真心露出一点笑意,眉目松软之时,他竟然也完全挪不开眼。
下楼后只见一辆警车停在街角,见到他们鸣了一声喇叭。丁寻曼条件反射,握住钟述闻的手腕拔腿欲跑,却反倒被拉了个趔趄。
“跑什么,过来。”
钟述闻脚步从容地迈近警车,向副驾驶内摇下半扇窗的男人颔首:“宋叔叔,麻烦您亲自来接我。”
丁寻曼一头雾水地跟着坐进后座。
副驾驶的男人长一张估不出年龄的脸,仅能从钟述闻一声尊称中猜测应当上了一定年纪,再从驾驶座刑警毕恭毕敬的态度里瞧出职位许是不低。
“行了行了,别跟我套近乎,丢份儿!”
宋叔驾轻就熟掏出盒烟往后递,从后视镜里注视钟述闻。
被钟述闻婉拒,他也不意外,自己给自己点着火,又把视线往旁边一偏,如同才注意到丁寻曼,似笑非笑地说:“哟,那这个小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