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梦书原本走在最前,听得身后起了乱子,便转过身,着重扫了一眼领头的那几个刺头,冷淡道:“这便是华山的第一道考验,若是有坚持不住的,大可以调转回头,现在还来得及。”
那几个人被他一眼看过去,不知怎地都有些忌惮,收声的收声,也有气性大的,竟真就转身下了山。
余下之人不再有怨言,跟在华山弟子身后埋头往上爬。其间亦有相熟或不相熟的,为了解闷攀谈起来,大多是聊些武学之道、江湖轶事。
越泽跟着武当众人走在头先几位,一抬眼就能看见姜梦书孤竹般挺直的背影,于是没能忍得住,频频朝他望去。
云思宥就在他身边,见状不由问道:“宫大哥见过姜师兄么?”
越泽干笑道:“没有的事,姜少侠这般人物我也是头一回得见,心中仰慕罢了。”
他们交谈声虽然不大,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再加上姜梦书离得不远,这番对话尽数被收入耳中。灵筠露出促狭的笑意,半边身子撞了撞身旁的师弟:“我家师弟声名远扬,江湖上仰慕你的那么多,现在居然还有巴巴追到华山论道上来的。”
姜梦书皱眉,不悦道:“试炼中非比寻常,二师兄莫耍笑。”
灵筠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讪讪一笑。
他无意间往后一看,登时后背发毛起来:“梦书,梦书,那人是谁?怎么看我的眼神那样怪?”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越泽方才那一眼确然有些不同寻常。
姜梦书回头看了一眼,道:“跟着武当一齐来的,江湖散客。”他又看一眼,语气平平:“眼神怪吗?师兄多心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那双带着几分狡黠的桃花眼很有些熟悉。
越泽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暗骂一声。怎么总也忍不住……
只是忍不住去看姜梦书倒也罢了,可他方才看见姜梦书那师兄凑近过去,心头不知怎地一阵震动酸涩,几乎要冲上前去将他们分开。
真是奇怪,明明那只是师兄弟之间常见的举动。再说,姜梦书如何,又与他何干?
当时说好了,今后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越泽抽抽嘴角,发现自己最近莫名伤怀的时候变多了,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在遇到姜梦书以前,他一向都很洒脱,从未对谁有过情。
又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原本狭窄幽暗的小路分开两径。灵筠停下步伐,转过身面朝人群,微笑道:“第一关试炼结束,祝贺诸位。接下来,便是华山真正的考验。我等引路人不再现身,而是藏于暗处,接下来的路,端看诸位怎么走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前方布有机关,也有陷阱,暗器,以及其他许多危险。必须一提的是,最难过、往年筛掉人数最多的,是‘迷瘴’。一旦吸入,能扰乱人的神志,唤起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后患无穷。”
姜梦书道:“诸位若是自觉不支,可摇响手中铃,我等自会前来接应。若是有各种原因而不摇铃的,引路人会时刻留意,将被判断为需要救助之人强行带离。”
越泽听着,不禁暗暗咋舌。华山论道之艰险,他虽然早有听闻,但如今听他们师兄弟二人细说之下,才切实感觉出危险来。
“那么,祝各位侠士好运。”灵筠噙着微笑,说罢,十几名引路人无声无息悄然离去。越泽一个晃眼,再凝神望去时,分明四周景色如故,但他心中却隐隐有种怪异的别扭感,想来已然身在阵法之中了。
越泽不禁悚然,能布下如此范围巨大却隐秘的阵法,且令人无知无觉便来到阵中,此人所学岂止深厚二字能够形容。
“宫大哥!”身后传来一声失措的呼喊,越泽回头一看,正是云思宥在唤他。
“阵法已经启动了。”云思宥指着前方,缓缓道,“我们……被分开了。”
刚才还站得满满当当的山道,眼下已是鸦雀无声,除却他们二人之外,再无旁人的身影。
越泽皱起眉,能将阵法做到这一步,当今世上恐怕只有那么寥寥几位。
华山选人,果然严苛。
“先走着吧。”越泽叹了口气,“只是在下本事微末,怕是要连累云师弟了。”
两人一时无言,走了一阵,途中遇到几个小陷阱,最后也都有惊无险摆平。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越泽自沉睡中骤然惊醒,头晕眩了片刻,才看清他仍在华山之中,只是云思宥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身边只坐着一名华山弟子。
“我这是……”他终于想起,方才天色黑下来后,云思宥不慎触到一处机关,黑烟袅袅,他来不及出声提醒,只能将那闯了祸的少年推开,而他则吸入了少量迷瘴。
“你中招之后,走不了路,云思宥已经先行一步了。”身旁有道声音冷冷提醒。越泽顿时只觉晴天霹雳:怎么会是姜梦书!
他头也不敢抬,流着冷汗道:“多、多谢姜少侠了。”
身边之人静了静,才道:“寻常人即便误吸迷瘴,只需静心压制便能克服,但我方才探了你的脉象,你体内还有一种余毒未清。”
余毒?应当是指百媚生了。这媚药当真害人不浅,不仅害得他与姜梦书再无可能,这一回还要害得他上不成华山。
越泽头昏脑胀,选择性遗忘了当初是他作恶在先。只道:“既是如此,麻烦姜少侠送我下山吧。”
姜梦书冷哼一声:“我尚有任务在身,岂能随随便便离开。”
说罢,又道:“我已通知屈问宁屈师叔,既是在华山中的毒,自然也要在华山医好,否则传出去像什么。”
华山九师叔屈问宁精通医道,请他过来倒也合情合理。
而这种略显别扭的表达方法,也确是姜梦书的性子。念及此处,即便身处险境之中,越泽也禁不住有些莫名的欣喜。
越泽静静半躺在姜梦书身侧,颇为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独处。然而没等他暗自心喜多久,情况却不妙起来。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越泽心中一沉,知道又是那劳什子的迷瘴在作乱。灵筠说凡是在这阵中被迷惑之人,皆会被唤起心底最深的欲望,而他最深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