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听出对方话中的敌意,抬了抬下巴。大志浑身挂彩,左手骨折。
玲子不说话。
“找打呗,还能有什么事儿!”大志挑衅地说,一把将自行车推得老远。
很快玲子身边便有了一位高大帅气的护使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当面向大志叫板,被大志打得鼻血横流的罗杨。
“我不是在审问特工吧!”对方揶揄。
“五个打一个!”
“那是什么?”
大志的走在同学中引起了深度震动,离别的伤痛久久不能释怀。在这个热情阳光、活力四射的大男孩走了之后,那张原本属于他的课桌和床铺,以及生活、学习中的任何习惯用品和位置,大家都默契地为他保留。仿佛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回来,大家也随时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玲子看书、吃饭、睡觉只是一种活的外在形式,对她而言,活的内涵、活的真正意义在于,独自一人在曾经与大志经常出没的任何地方流连忘返。有人说,她的这种状态像是孤魂野鬼,在这种随心所欲的游荡中与大志不停地交流,仿佛她与大志站在了同样的超越生命的境界,他们甚至能够彼此感知、彼此触摸。玲子有时会笑,有时会哭,但是,更多的是静静地沉思。
玲子没有回答。
“林燕,你真的喜欢罗杨吗?”来者问。
“呵,果然是个欠揍的主儿!今天哥儿几个就是要让你知道在这儿谁说了算,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不要脸,还是不是男人!”保安忍不住骂。当得知是自己学校的男生“不要脸”时,说出去的话已经无法收回,只好生硬地把话再往回掰,“联合对外,精神可嘉”成了聊以自慰却不怎么体面的牵强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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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走后,班里沉默了许多,大家为大志的走组织了一些纪念活动。但是,他们更愿意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去纪念他。他们愿意在经过他的课桌时击一下掌,在他的床铺落下灰烬时轻掸一把,拿起他曾经打过的篮球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把他曾经组织和参与过的学术沙龙、科研小组继续有声有色地办下去,在照片中他那灿烂的笑容前扮上一个鬼脸。
一顿恶战,昏天黑地。闻讯赶来的保安足足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将六个人清楚地分开,并一个个摆好。
“林燕!”深夜,玲子从昏天黑地的研究生备考中返回宿舍,身后有人恶喊。
“怎么回事,打群架啊?!”
“果然特别,够冷静啊!”
赵锐、佐子刚这几个大志生前“同居”的好友来到玲子学校的时候,玲子正独自一个人在学校后操场上散步,静静地一圈又一圈。几个七尺高的大男生硬是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咽回肚里,才勇敢地走上前去。
“玲子,”他们现在更愿意用大志生前对她的称呼来亲切地呼喊她,“听说你复课了,我们来看看你。”
玲子没有说话,看着这些昔日与大志厮混在一起的活生生的男生,玲子一时语塞,“我的大志哪儿去了?”玲子又开始有些恍惚。泪水无声无息、毫无知觉地淌了下来,一双空洞的眼四处搜寻着大志的身影。
带着男生们一起过来的王美丽赶紧上前搂住玲子的肩膀。
“她的心、她的命一定是被大志一起带走了!或者,大志是舍不得带的,是她自己跟了去了。”赵锐看见玲子第一眼就这么想。
这些男生跟玲子说起大志。大志告诉他们,从他十岁起玲子每年在他生日的时候都会送给他一个自己亲手编的女孩儿,说那个女孩儿就是她自己,一年一年在长大,说要一直编到他们结婚,等结了婚,就每年在结婚纪念日那天编上一对夫妻,他们一年一年相守到老。大志床头已经挂了十四个玲子手工编的精美女孩儿,同学们羡慕,想向大志要几个收藏,一向大方的大志却说,“要钱可以,要命也可以考虑,要这个是绝对不行的!”所以,他们把这十四个女孩儿都带来给玲子,希望这是大志的心愿。他们还说,大志其实外语水平很好,但总是把玲子给他翻译的外文资料当宝贝一样收藏,谁也不许借走,实在想要的他可以免费提供复印件,所以,他们把这些翻译资料也给玲子带来了。大志有几大本影集,没事儿的时候,大志可以一天不吃不喝地看下去,还经常拿着玲子几岁时的照片让他们看,问他们承不承认他陆大志很有发展眼光,“因为玲子那时候就是个丑小鸭嘛!你们谁能想到她今天会出落成这样?我想到了,所以一守就是几十年,哈哈!”大志坏笑,他们把这几大本影集也给玲子带来了。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小帽子、小手套、剪纸、手制玩具、小人书、笔记本什么的,都是大志帮着收藏的玲子曾经用过的物件。大志说,“等老了,要拿着这些东西跟玲子一起回忆他们的人生。万一玲子老年痴呆了,用这些物件唤起她那逝去的记忆是再好不过的。”大志说着嘿嘿直乐。玲子发现,那个大志第一天送给她的会发出响声的橡皮大象在里面,他们高中毕业时“强迫”学校给他们拍的结婚合影被大志包得好好的,大志住院时给他编的两个小草人儿也还在,虽然草干碎得几乎已经看不出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