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而终便三世而终,反正没有谁能活过三世。她的丈夫,连这一世都没有好好的活过。“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烛影摇晃,她常常在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她丈夫的影子。从前他出征的时候,她常常在梦里见到他。
即便何太夫人再多的埋怨,再多乱七八糟的挑拨和手段,他从来都是很相信她的,也把她护在身后,没有让她经历过诚毅侯府里的一点风霜。
那时候即便受了再多刁难,她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丈夫是庶出,不受婆母喜爱,这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关起门来,人间烟火,只是他们的日子。
也是这曾经有过的幸福,渐渐的撕碎了她的理智。她知道她没用,没有得力的娘家可借威势,所以只能在内宅之事上下功夫。
那时候她的丈夫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能够将她护在他身后。不过幸而,她也已经不在乎了。
而他走的太快,几乎要将她撞倒。若不是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她大约真的会摔到湖中去。
坐在庄和堂中,等待着自己远征的丈夫归来。离恨恰如春草,渐行渐远更生,下一次春草初生之前,他就会回到她身旁。
像这样的诗,只是读一读,也叫人心中生凉。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齐延自愿分家出去,其实等同于放弃了继承爵位的机会。但是张氏不放心,小常氏不放心,她也不放心。
她是徐润柔的妹妹,她们从前当然是见过的。样貌生的好的孩子,总是比较惹人喜爱,她从前还给她作过画。
若是她和徐沛柔没有做了妯娌——甚至做了妯娌,如果她与齐延的关系并不太好,她也是不愿以她为敌的。
后来他去了西北,建功立业。而她仍然在她少女的香闺里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梦,渐渐的梦中人有了具体的样子,是齐廵。
她和齐廵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很幸福的。从小习武,他的手是很粗糙的。但是他的手掠过她的肌肤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从他的手指间传递出来的温柔。
哪里都有他的气息,有他生活过的痕迹,石榴瓣随风飘到她的梳妆台上,飘到她的手中,每一片瓣都在她心上划出伤口。
但是思哥儿不会,他会得到这个爵位。
但是她终究还是比她要幸福的,丈夫知道诚毅侯府中恐怕有人要对她不利,甚至宁愿分家,放弃自己的一切权力。
难怪她嫁进诚毅侯府之后,何太夫人看她总是不太满意。以她的出身,的确是不能和润娘比的。
张氏要她做事,许了将来思哥儿的前程。她并不是那么相信她,不过她会睁着眼睛看着。若有将来,她不介意和她鱼死网破。
他为她做了许多。她是嫁进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祖母何太夫人,之前是打算替他求娶定国公府的元娘,也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润娘的。
从此以后在庄和堂里等着他回来的,就不止是她一个了。但他再也没有回来,榴欲燃的时节,他的死讯,也就在那一封小小的书信里。
她嫁进诚毅侯府的时候是夏天,庄和堂里的石榴开的如火如荼,让她心生欢喜。
她没有看到他知道这个喜讯时高兴的样子,他的孩子也没机会见自己的父亲一面。
不过她也不是嫉妒,只是真的很羡慕而已。
她的丈夫那样好,她要为他们的孩子争到这个爵位。
所以她终究还是没有犹豫的这样做了。可结果却是如此。
可是偏偏她又太得贞静公主的喜爱,甚至封了乡君。落到何太夫人眼中,又成了她们夏家不如定国公府,她也不如徐润柔的铁证。
徐沛柔的处境和她当年何其相似,也是身怀有孕,丈夫去了边关。
谁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她也是的,她会活在她的愧疚里,了此残生。甚至她娘家的人也会因此被连累。
世子夫妇没有孩子,三房的两个孩子都比思哥儿要小。公爹的心是偏在丈夫的生母卢姨娘这边的,思哥儿未必就没有机会。
面对徐沛柔的时候,她有好几个瞬间都觉得她是知道自己在对她做什么的。是她自己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梦里她问起归期,他回答了她,却从没有实现过。从前是梦中,如今是清醒时,她的时间大概快到了。
思哥儿已经托付给了徐沛柔,他们能和的来,她再没什么好牵挂的。
她年少时爱读间词,如今鬓发已衰,她也不再能想起来从前喜欢的词句。却还记得那首征妇诗。
“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太苦了。
她不认得去西北的路,今生已尽,来世不要再做征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