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旖旎梦境困扰了一夜，黎野起床时整个人都是飘忽的。他匆匆去洗漱，草草吃两口面包，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去上学。
都说喝多了容易断片，小同桌说不定也是如此。他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陈渝在铃声打响前迈入教室，依旧是和往日一样的沉默寡言，只是那张小脸上的颜色比平时更苍白，衬得眼下淡淡的青色格外明显。
看起来还行。
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整个上午。由于心里有事，黎野难得没睡成觉，只撑着腮帮发呆。也因此没注意到，随着时间推移，陈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黎野起身准备去吃饭时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声音。
“等等，先和我出去一下。”
初春的风还透着一丝凉意。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去食堂吃午饭，操场后的小山坡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即便如此，陈渝还是把黎野带到了隐蔽的角落才停下步伐。
“你，看到了吧。”
往日清润动听的嗓音像是掺了沙石般干涩。少年双手握拳，全然感觉不到掌心中传来的刺痛，裤袋里的异物碰撞肌肤带来的冰冷刺进骨髓。他仰起头，望向昨日细心照顾，却又发现了自己最不堪秘密的大男孩。
“说……说话，你看到了对不对！”
那一刻，黎野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过如果陈渝不会断片应该是什么样的发展，或是冷言冷语，或是自暴自弃，又或者干脆从此后不再同自己说一句话。却偏偏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
除去平静冷漠外第一次有别的情绪表情出现在陈渝脸上，整个人便鲜活起来，或许下一刻，他就要冲自己亮爪子了。
黎野下意识道：“是又怎么样。”
“你！我……”
打好的腹稿全然失去作用，他怔怔闭上嘴，从皮肤到深处的每个血红蛋白，他的每个一个身体部件好像都在沸腾，在颤抖。
“呜，我……”
那些被他掩埋封锁，避而不谈的东西，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地掀开，用轻飘飘的一句话推出来。
是又怎么样？是又怎么样？
“混蛋！你个混蛋！”死死抓住眼前体型比自己大两圈有余的男孩，他不知从哪里爆出的力量。
一声闷响后，他扯着黎野衣领把人按在粗壮的树干上。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不想当怪物！我不是异类！我、我——”
那些负面的，能把人溺死的情绪和记忆如浪潮般上涌，陈渝大口喘息着，眼眸慢慢失焦。
“谁想养这种怪物，会克我们家的啊！”他姑姑对姑父是这么说的。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眼里却闪过晦暗的光，“赶紧把他送走吧。”
“生的真水灵啊……”夜晚于梦中迷糊醒来时，床边男人低声嘟囔，“这么漂亮，不像陈家的种。”
姑父？
“再长大一些就好了……”即便在深夜里，借着缝隙里流出的月光，陈渝也清清楚楚看到了中年男人眼中淫邪的光。
再然后，是学校和村中的流言。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迫寄人篱下。”
“说不定就是因为身体原因，哎哟，也不知道衣服下的哪生得奇怪，面上一副高冷的样子给谁看呢！”
“怪人。”
我不是。
“异类。”
我不是。
“怪物。”
都说了我不是！
“陈渝！”
一声低喝将他的神智唤回，耳边嘈杂的声音又普通潮水般散去。黎野的灰发随风而动，正垂眼看着他，瞧不出心情。
“我不是……”
少年最终失了力气，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双手，他直挺挺站在那里，黎野却隐约觉得，现在只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或许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他就不该生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