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崖从江月楼中离开时已是白日高悬,想来已过了正午,他稍微处理了一下身上狼狈的痕迹,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上清峰。
…也不知谢道长如何了,会不会又因为自己一夜不归而生气了?
云青崖叹了口气,拂衣化为了一只青羽小鸟,在层峦叠嶂的峰林间穿行,本想直奔偏院却在白石堂前见到了司空尘。
他一人伫立在此,那身向来素白整洁的弟子袍竟有些凌乱,看起来垂头丧气,心神不宁的。于是云青崖便停在他身后,变回人形戳了下他的肩膀,问道:
“…司空大侄子?是太虚观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空尘一愣,登时面露惊愕,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目瞪口呆地开口道:“云仙君?您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云青崖:“…哈?”
见他疑惑,司空尘解释道:“师父说您和临虚神君今日便会回昆仑山,所以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您。”
云青崖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嗯,确实,只不过我有琐事耽搁了,等下再出发,可我方才见司空道友闷闷不乐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司空尘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他攥紧了衣袖,含糊其辞道:“您以后…还会再来太虚观吗?”
“…哎?”云青崖眨了眨眼,应道:“若是再有要事需要我帮助,那我肯定义不容辞呀。”
司空尘神色一暗,显得有些失落,缓缓开口道:“…那若是没有要事,您就不会来了吗?”
云青崖微怔,轻抚着搭于衣前的乌发,思索片刻后道:“嗯,毕竟我也不便再打扰你们太虚门人清修了,但大侄子你若是想找我玩,那随时欢迎你来昆仑啊!”
言毕,他笑着拍了下司空尘的肩膀,见那俊朗的小道长终于眼前一亮,抬首欣喜道:“…真的吗?!”
“当然了,你可是谢道长的徒孙呀,我们自然是同门,虽然西海封山已久,但陆吾那家伙肯定不会拦着你的。”云青崖又道:“还有…过一阵时日就是西海的祭山大典了,介时山门会开启,到时候也欢迎你和小宋师侄回山。”
“嗯,多谢仙君!”司空尘点了点头,终于重新提起了精神,目送着青衣人挥手离去。
云青崖与他交谈完之后便回到了偏院,本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却在看见那一袭白衣鹤氅的银发道长静坐于梅树之下的身影时,竟觉得有种没由来的心安慰籍。
是神咒的缘故吗?还是…?
已至暮春,梅花大多已经凋落,只余下少数几株仍绽于枝头,与那如雪的发丝相映成趣。
平心而论,谢陵风这样的天之骄子,驭凤骖鹤的仙人,最与其相配的,也就只有这样孤高的寒梅了吧。
如今人间隆冬已过,三月阳春,仙人也应该回到仙山去了…
“…陵风?我回来了。”云青崖略显紧张地理了下衣袖,缓步走近。
谢陵风闻声睁开双目,深邃的墨眸寒凉如冰,不形于色,亦如往常那般,且听他冷声道:“过了一天一夜,你倒是还知道回来…”
云青崖下意识摸了摸鼻尖,羞愧道:“我这不是在一天之内赶回来了吗,一时喝酒喝多了,忘了时间…抱歉,让你久等了,谢道长。”
他几经斟酌,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把江月楼的麻烦事先瞒下,毕竟若是谢陵风知道了,免不得又会动怒,到时候恐怕甚至会掀起神魔大战也说不定。
云青崖正想着,清淡疏离沉香气忽然靠近,抬眸之间那位面容冷峻的白衣道长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前。
“…陵风?”
“…你有事瞒着我。”
“!!!”
谢陵风的语气既肯定又冷漠,显然是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云青崖避开了他审视般的目光,垂首不语,亦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夜那些放荡暧昧的记忆时而混乱时而模糊,连云青崖自己都不愿面对,只想深埋在内心,渐渐遗忘。
但谢陵风却不知面前人的难堪之处,只是见他回避自己,剑眉一蹙,伸手抚上他的微微泛红的脸颊,而后慢慢向下,修长的指节一勾,抬起了他的下巴。
“青崖,你也不擅长撒谎,更何况无论如何,你都瞒不住我…”
云青崖闻言浑身一僵,心中怎能不懂他话中之意,如今自己与谢陵风神咒相契,他定然知晓自己去了何处,然后只需稍加探查识海便知发生了何事。
可是…不能…
唯有这次,绝不可以让他知道…
若不然,谢道长一定会厌恶起这样的自己吧…身为西海的神使,却在天魔的身下哭泣讨饶,宛转承欢。
谢陵风见双清澈的碧眸有些涣散迷茫,甚至露出几分畏惧与恐慌,于是便低声道:“本君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实在不愿说,那么…就将识海打开。”
云青崖瞪大了双目,立刻挣开了他的手,摇头抗拒道:“不行,谢道长我真的没事,我不想这样…”
如今云青崖才明白这神咒的可怕之处,识海一旦被人所控,便会无所遁形。
谢陵风眉峰紧蹙,厉色质问道:“…为何?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你不愿信任我?”
“不…不是的,只是我…”云青崖闻言有些无措,他的豁达与淡然在面对谢陵风冰冷的审视下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与歉疚。
但仍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陵风高大的身影步步紧逼,森森的冷气自他雪白无尘的衣袖间翻涌而出,带来无可比拟的压迫感。
“…青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