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但是……诸位乡贤所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一体纳粮，废除优免，这……確实是动了祖宗的规矩。传出去怕是会引来非议啊。而且，一下子要补缴三年的欠税，对乡贤们来说怕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可能会……影响到裕州城的生意和民生稳定啊。”
他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赵元亨等人的心坎里。
什么祖宗规矩，什么民生稳定，这不正是他们刚才想说，却被练国事顶回去的话吗？现在由刘承宇这位手握兵权的主帅说出来，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元亨等人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紧张地看著刘承宇，期待著他能说服那个顽固的老头子。
练国事听完刘承宇的话，脸色果然变得更加难看。他猛地一拍桌子，吹鬍子瞪眼地站了起来，指著刘承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刘將军！你……你怎能如此妇人之仁！”
“慈不掌兵，义不掌財！如今我裕州百废待兴，財政上处处都是窟窿！若不从这些积弊上开刀，我们拿什么去养兵？拿什么去賑济灾民？拿什么去重建家园？！”
“至於祖宗的规矩？”他冷笑一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抱著祖宗的规矩，就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那我大明又何至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今日，我话就放在这里！”练国事梗著脖子，一副“谁也別想拦我”的决绝姿態，“这田，必须清！这税，必须缴！谁阻拦，就是与我裕州数万军民为敌！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堂下四大家主的表情，此刻变得精彩纷呈。
周平这个莽夫，脑子最是简单。他只看到了练国事的蛮横和刘承宇的软弱。他心中暗骂练国事是个老顽固，同时又觉得刘承宇也不过如此，似乎只要自己闹得够凶，就能让他退让。
钱万金和孙德茂这两个生意人，则在飞快地盘算著利弊。练国事的方案，是要他们的命。而刘承宇的话，则像是一线生机。他们觉得，这件事或许还有討价还价的余地，关键就在於如何能让这位心软的刘將军，更多地为他们这边说说话。或许……私下里送些好处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四人中，唯有赵元亨，这位老狐狸，在短暂的庆幸之后，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更深的寒意。
他看著台上那表情各异的两人，忽然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这……太像一齣戏了。
一出……早就排练好的戏。
练国事表现得越是强硬，刘承宇表现得越是通情达理，就越显得可疑。
他们一个把天板捅破，一个再过来提出一个看似合理的方案，让你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从而心甘情愿地接受那个打了折扣的条件。可实际上，那个折扣方案，或许……才是他们最初的真正目的！
想到这一层，赵元亨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看著台上那个满脸为难，还在苦口婆心劝说练国事的年轻人，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