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踹开吱呀作响的角门，指著外面浑浊的河水与连绵的芦苇盪嘶声道。
“快！顺著河往下游跑！到青石滩藏起来！快走！”
“那你……”
林清婉急道。
“別废话！我自有脱身之法！”
许砚將那块刻著符文的青石板硬塞进她怀里。
“此物你拿著！活下去，等你的师门来人！”
话音未落，他转身冲回前屋。
“轰——！”
一声巨响，前门被硬生生撞开，碎木夹杂著尘土四散飞溅。
李虎带著四名腰挎铁尺的镇玄司小吏，满面横肉，煞气腾腾堵在门口。
许砚脸上的焦急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茫然。
一名眼尖的小吏衝进內屋，瞧见桌上那方许砚平日最珍视的端砚，狞笑一声，抬脚便將其踹翻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砚台碎裂。
李虎那双充血眸子死死锁定许砚，嘴角咧开一个残忍弧度。
“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妖女给我搜出来！”
许砚的目光从地上的碎砚上缓缓移开，脸上波澜不惊，反而落在了李虎腰间那柄半出鞘的短刀上。
“李大人，听闻昨夜水驛出了人命。大人身为副统领，对此事內情，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李虎脸上的狞笑一僵，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慌乱。
许砚知道，对方如此直接暴力破门，必然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今日之事绝无可能善了。
他心一横，继续施压：“王驛丞遇害之时，李大人……莫不是正在漩涡湾，勤修『神功』？”
“你放肆！”
李虎勃然大怒，“鏘”地將短刀拔出大半，森然刀光映亮了他扭曲的脸！
刀锋即將出鞘的瞬间，李虎的动作猛然僵住。
並非他想停，而是一股莫名寒意驀然心生，让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了。
他那双赤红眼睛，不受控制越过许砚望向其身后那株静立的老槐树。
此刻，老槐树的万千枝叶无风自动，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沙沙”声，仿佛树冠浓荫之中，有某个庞然大物正缓缓睁开眼睛，投来冰冷注视。
李虎喉结滚动，脸上肌肉不自觉抽搐著，冲天杀意竟被无形恐惧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好你个许书生！你……给老子等著！”
说罢，他猛地一挥手。
“我们走！”
带著几个满脸错愕的手下，灰溜溜退了出去。
李虎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一道清越含笑的嗓音悠悠飘来——
“哟，李大人这一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是在查案呢，还是在泄私愤呢？”
胡九娘端著个青瓷茶盘，裊裊娜娜自茶肆走出，腕间银铃叮咚。
她斜睨了一眼砚文坊稀烂门板，嘖嘖两声。
“砸人门户，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营生。”
李虎的背影一僵，一张横肉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霍然转身，怒吼道：“胡九娘！少管閒事！”
“閒事？”
胡九娘慢条斯理吹了吹茶沫，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说来也巧，奴家前两日听闻一件奇事。说是有人在漩涡湾瞧见一幕盛景，对著江水念了几句，水里便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红莲，那顏色，比顶好的胭脂还艷，就是腥气重了些。李大人见多识广，可知那是在祭拜哪路专食荤腥的江神？”
李虎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著胡九娘，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胡九娘已翩然转身，裙裾拂过巷口的石墩。
临走前，她似是无意瞥了一眼院內的老槐树，一道轻得只有许砚能听见的声音，悄然送入他耳中——
“这老槐树年头不短了，养出了灵性。须知这世间万物，看著是树，可未必……就只是棵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