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有一个天生的技能——
他不擅长遗忘,但是习惯于“封锁”记忆。对谢光威如此,对薛凛也同样适用。
那晚淋浴室中瞬息的霞光像从未落下,也从没有过两只落魄至极的丧家之犬彼此交叠舔舐。
谢钰不记得,薛凛不言语,监控不挑明。在当事三者的共同作用下,落在伤口的唇舌便像一个错乱的记忆分叉点,无踪可寻。
“伤怎么样,好点了吗?”
正值早上将近八点,谢钰身侧的床铺微微塌陷。
按理说柳丁此时该准备去上工了,何况距离那日只过去不到一周的时间,这样深的寸寸刀口能好到哪里?
面对柳丁的明知故问,谢钰似有所感地迎上他视线,淡淡道,
“要动了?”
动什么,两人心里都有数。若非因为薛凛,他们这段时间也不可能达成和平。
晨时的熙攘中柳丁只笑了下,却是压低声转口道,
“谢钰,在这之前我需要先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
“我知道你恨薛凛,但是,我现在不确定你到底想不想杀了他。”
这是柳丁的试探还是“考核”?什么叫恨他却想不想杀他?
谢钰鲜少地蹙了眉——
在自己的认知中,恨一个人,自然就不在乎他的死活。恨透了,便是要想发设法地杀了他。说白了,谢钰几乎从未接触过除了恨之外的情感,都不过一条命而已。
柳丁的话太矛盾,谢钰一时甚至听不太明白。得幸于谢钰一贯的冷情,出于本能,他还是接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这和你浪费时间?”
柳丁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注意着那双凤眸的变化。
都是人精,柳丁承认自己一时分不清谢钰话中的真假,但他转瞬即逝的困惑和嗤意还是清晰的。
这样就够了。谢钰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自然更好,兴许他骨子里就冷透了,辨不明亦或不在乎那分微妙,也就更无需担心反水。
“浪费时间的事儿,我也不做。”
柳丁放下心一笑揭过。旁边的弟兄们正催着柳丁上工,他索性起身落下最后一句,
“那等你伤好点,我再和你细说。”
谢钰收回目光没再搭理柳丁。牢房空空,不多时又只剩了他一个伤员。
其实他没撒谎,只是有件最重要的事儿谢钰不曾吐露——
薛凛的死活确实不重要。那是因为自己遇见了更可怖的敌人,林骸。
谢钰可以不在乎薛凛的命,但如果……他能成为自己自保和解决林骸的助力,那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现下确实不想对薛凛动手。无关感情,只关形势。
“谢钰!”
牢房中不多时便只剩谢钰一人,门外狱警的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出来,监狱长找你。”
这么快?
顶着这样的身体又身处监狱,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时间和机会。
但如今境况谢钰根本别无选择。上回办公室中的“刑罚”仍记忆犹新,哪怕明知会搜身,谢钰还是迅速从床头摸了个极小的物件藏于袖口……
铁门大开,谢钰踏出门的那刻,正好看见斜对面的46号牢房同样驻足了几名狱警。
下一秒,薛凛迈步而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所感应般地扫向自己——
连对视都算不上。淡漠得一错而过,转瞬即逝。
“不是去办公室吗,来这里干嘛。”
薛凛望着相隔数米远的谢钰背影,脚步一顿,不耐烦的话尽是对身旁狱警说的。
这条路通向的根本不是顶楼,而是……探监室?这不合规矩。
按理说每个囚犯都有权力拒绝探监,可偏偏狱警的话让薛凛无从反驳,
“监狱长指明要在这里见你们,哪里惯得这么多。走!”
电棍又一次杵在了腰窝,薛凛别无他法,只得再次启步。但上次和谢钰同来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
薛凛清楚记得这人微不可见地发抖,记得他满嘴胡言乱语地发疯,还有那滴落在自己腺体的隐秘温热。
不由得,薛凛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前方背影,尽可能注意谢钰的每丝反应。
薛凛“怕”了。精神再稳定的人也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更何况,那事儿恐怕谢钰还不知道——
办公室的惨剧录制成了光盘,变作了那个谢夫人“疗愈”消遣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