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儿臣在听。]
[孤一生所欠的债甚多,人命债,风流债,情债,亲债,友债,恩债……数十年下来,许多事情也淡了,或者说孤已经记不清了……除了玉笙寒之外,还有一人孤一直觉得对她不起……便是你的母后,公主殿下……孤知道你的母后待你远不如彰儿好,你心中定有怨怼,但此事确实不怪你母后,一切皆是孤的过错,孤那时候抛下了你母后,让她在道上生了你,想来,她受了很多苦……他日你登上那万人之巅,留彰儿一命,他是你母亲活下去的寄托……小七的死,是你做的吗……]
往日的会话,水波般浮上林琅的脑海,回忆接踵而来,叫林琅的思维沉溺般地窒息。
……
[母后,那好,孤且问你一问,三弟是你的亲儿子,那孤呢?孤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王上这是做什么?他是你的三弟啊……]
[母后要孤将三弟留在京内,如今更要为三弟绝食胁迫孤,母后只知三弟的难处,那母后可想过儿臣该如何自处?同样是母后亲生的,母后可曾有一天将孤当过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陛下,慎言!]
[请母后遵守礼制,谨守本分,莫要再干涉前朝政事。否则,就别怪孤了。]
……
[留彰儿一命……他是你母亲活下去的寄托……]
……
思忆及此,林琅抚着画的手突然向画的边际划去,捏住了画侧的布料,极紧的力道仿佛有将手中之物捏碎撕裂的趋势。
“陛下?”君钰站于林琅身后,不见他的神色,但见他埋首阴影中,不知是陷入了如何的回忆中,君钰见那高挑的身影竟然突然微微的颤抖起来,且越来越感觉他的气息紊乱,不由试探着低声唤道。
君钰思虑着正要上前,却见林琅袖手大力一挥,那高高挂于墙面的画作如断了线的纸鸢,倏忽掉落。
“哗啦——”
伴随无形之力,那满墙挂画亦随着林琅手中画接二连三地断了装裱线,从墙壁上颓然剥落,顿时一地的凌乱。
“陛下?”君钰担忧地一唤,却又被那墙壁上的刻画倏忽噤了声。
林琅回首,神色尽力如常地说到:“玉人,我要你瞧的是这些。”
那一幅幅画掉落之后,露出的是凿刻满壁的图案。图案以墙壁为凿,本无色彩,却独独以血红的朱砂染了那些本该是血的线条,一道一道的红色亦不知道是何种材料绘制,色泽经年不衰,至今犹艳,如血如咒,叫人望而生怖。
那些图案线条明晰,走势雄劲,矫若惊龙的刻法之风,显然同那些挂画一般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是……”君钰目光扫过这一墙壁画,忽然顿在壁画最先头一端,久久移不开视线。
不由自主地上前,伸手触摸过那方线条,由浅至深,立时,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透而来,“这是,我……父亲。”
触摸处的壁画弧度蜿蜒、连绵深刻,勾勒出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而那线条所勾成的,却恰恰同瞧着它的君钰的一双眸子,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是,他应是你的生父。”林琅退后几步望着满墙壁画,神情难以捉摸,“这些亦是先帝所作。”
君钰回首疑惑道:“为什么带我看这些。”
“你仔细瞧这壁画。”
君钰闻言目光又落回墙壁上,凝视半晌,君钰猛觉视线里一片昏暗,画面陡然怪异扭曲,血红涂抹处竟似有猛兽猛然化形,獠牙猩血,朝着自己猛然攻来。
君钰猛退一步,本能运功,体内真气却还未酝于掌心,便觉得气息一滞,一股冲力凝聚瞬间猛袭心口而去。
脑中一阵轰鸣,君钰顿感气血乱窜,脉搏膨动,冷汗浃背。
“老师?”林琅见君钰的反应大感意外,此时又见君钰好似头痛欲裂般捂了脑袋猛睁双目,顿时心中一紧。林琅倾身上前想拉君钰,却见凌厉掌风迎面劈来。
掌风凌厉却不重,且气流紊乱,林琅轻易便格挡避开,又顺着君钰手臂上前拉住君钰。
君钰还要挣扎,却被林琅先发制人扯住双手。君钰动了动发现挣扎不开,便只瞪着一双恍惚的眼眸瞧着林琅。双目交替,林琅但见君钰一双桃花目中瞳眸红光闪烁,不由一惊:“玉人,你怎么了?”
“玉人?玉人?”林琅又唤了几声,却依旧见君钰神情恍惚,目光游离,似陷入了魔魇之症。
“呃——啊——”
压抑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从对方那嫣红的唇中发出,林琅手下捆着的双臂战栗不止,见此林琅暗道不好,思虑间君钰微红的双眸突然猛睁,手臂拼命按着头部收紧,仿佛有无形钢圈捆着他的脑袋猛夹般的痛苦。
“玉人!玉人!你——”那墙上壁画奇异,林琅却从未有何种不适,没料到君钰见了竟然会如此反应,一时间林琅心下大乱,惊慌失措,只顾着掰开君钰的手,不叫他一失手捏碎了自己的脑骨。
“呃呃……痛呃……不要!不要过来!呃——我的头好痛!呃——”
“玉人!玉人!你究竟怎么了?玉人!”
“好痛!痛呃……你、走开!别过来!走开!给我走——”
君钰猛提真气,林琅措不及防,顿感双手一麻,“玉人——”一股强劲的风猛得将他撞开,林琅被那道真气震荡,后退十数步,直到后背撞到墙壁处。他身上帝王饰品散了个七零八落,头冠坠落,林琅一头青丝尽数散开,嘴里也忍不住吐出一丝血痕。
片刻的晕眩,林琅亦不敢懈怠,依墙晃了晃脑门,迅速换得几许清醒,可在瞧见君钰模样的时候,这几分清醒亦去了七七八八。
此时君钰绑的松散的一头雪发亦尽数散开,眼睫湿透,汗水如豆而落。
君钰浑身颤栗,抽搐明显,他一手捂脑,一手捂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雪色的狐裘皱巴巴地挂在他的脖颈上,如一条致命的绳索勒于人生命之线,叫人窒息。
倏忽,君钰身子猛的一顿抽搐,他捂唇吐出一口血,那风中柳叶般徘徊于一小块地的步子忽然顿住,而后竟似落叶般不支地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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