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君钰闻言,略一蹙眉,转而好奇问道:“为何?”
笑玉寒耷拉着眼皮看他,“不为何,讨厌便是讨厌。”他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补道,“我本是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玉笙寒比我还要大两岁,却要唤我叫叔叔,什么便宜都被他占去了,你说我怎么能不讨厌他?”
君钰多少玲珑心思的人,如何会听不出对方的言下之意,他挑了挑眉头,半晌才道:“……嗯。”
两人均默了默,君钰转移话题道:“我以前从未曾听过你。”
笑玉寒再次进来,端了一个托盘,“在林延逊林谦死之前,你们皇帝陛下也不知我的真实身份,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你不知道我,更不奇怪。我在昂儿过世之前就已经来了中原,族人都以为我失踪而亡故,其实我只是一直隐姓埋名在林家——想问为什么?”
笑玉寒走近了,君钰才瞧清他手上的竟是一盘膳食——一碗鸡蓉粥,两碟精致的小菜。君钰不接话,笑玉寒在床边站定,顿了顿道,“过往已去,我不想说了。”
“……”
“你打算自己起来,还是我亲自喂你?”笑玉寒轻微歪了歪头,他发间的金色蝴蝶翅膀跟着轻轻颤抖着,几缕珠玉流苏亦随之动了动,“瞧你的模样,好像还疲软得很。”
笑玉寒蓝色的眼眸往君钰身上一扫,顿时看得君钰脸上又微热起来。
君钰转开视线朝屋子里随便瞧去,夕阳余晖照在空空的窗沿之上,一室都是浅色的昏黄:“东西放着便好,我自个能起来,可否请你先去做自己的事。”
笑玉寒面无表情地端了膳食又转身去,在身后收拾了一番,细粥小盘,摆了一小桌子。
君钰见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却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躺下去,磨蹭了小半会便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奈何他的手和脚只动了动,肌肉便是一阵一阵止不住涌上来的酸楚,全身好似泡菜水里腌了一夜,腰间挺着个肚子,更是酸坠得不行。
挣动了半晌,最后却还是笑玉寒收拾完了,才走过来将他扶起:“年轻真好。只是这夜晚不知节制,也要求瞧瞧自己的身子。”
说着笑玉寒的手还在君钰的胎腹上摸了一把,肚上陌生的触感叫君钰敏感得浑身一抖,“你——”
话没说完,君钰便忽觉肚上的手的窥探之意,君钰心思辗转间,又叫笑玉寒话语快了半分,“我和你说这话好像也没什么用,还是那小子的过失不是吗。”
君钰知道他的意思,耳朵一热,却还是厚着脸皮面不改色地默然。
笑玉寒扶着君钰起身,嘴上却还是不停:“我瞧你虽然面貌年轻,这身子骨骼也该有三十余岁了吧,在这朝廷里打滚的人,怎的动不动就面红耳赤,如此皮薄,奇怪……”君钰回首细细看笑玉寒,面貌还是如初见他时一般苍白,秀气眉眼,朱砂映额,眼神肃清,小巧精致。
笑玉寒见君钰这般瞧来,歪了歪脑袋,鬓边珠玉流苏玎珰作响,“怎么?”
“自幼受家族礼教所束,在情事上终究不是那般习惯包容。”君钰反复看着他,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前辈今年多大了?”
笑玉寒看他一眼:“我方才不是说过,比玉笙寒小两岁——你莫不是连玉笙寒几岁亦不知晓吧?”
君钰默然,他还真的不知晓玉笙寒几岁,因为玉笙寒从来就没有提过,甚至连玉笙寒的生辰他至今亦不知晓。倒也不是君钰不关心玉笙寒,而是玉笙寒因药物之故,面貌早已不老不衰,君钰从玉笙寒身上根本瞧不出什么,玉笙寒又从不提自己的年岁,也从不为自己的生辰作任何行为或言语,更无其他蛛丝马迹留下,所以自小到大,君钰和柳子期都不知道玉笙寒的年岁多少,生辰几许——唯一一次玉笙寒过生辰,方还是柳子期吵着要玉笙寒同自己一起过的时候——因着玉笙寒说自己所生之时是那年第一场雪落之时,而柳子期出生之时亦下了一场大雪。
笑玉寒见君钰这般反应,调侃道:“瞧来还真是,我这个侄儿的性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刻板冷硬不近人情……不如你猜猜我的岁数吧。”
君钰道:“你和师父长得皆一副不老不衰的状态,我若猜得出来,便不问了。”
笑玉寒道:“你也变得如此异于常人的模样了……可估估看。”
“左不过家父的年纪。”
“君赟浩?若是他的话,我比他大了五岁,你自个儿算吧。”笑玉寒扶着君钰坐到小桌旁,转过身去倒了杯茶水给君钰,“用完膳你就从密道回去吧。”
君钰接过笑玉寒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淡淡问道:“这般急着要我起身,原是要赶人。”
笑玉寒也不否认,给他盛了碗鸡蓉粥,又给自己也添了一碗,在一旁坐下后,一点不客气地喝了起来。鸡蓉粥熬得不见一粒米,糯糯白白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口。君钰闻着那香味,不由食指大动,拿了勺子也细细地喝起来。
君钰吃东西细嚼慢咽,笑玉寒却不然,待笑玉寒吃饱喝足,君钰才将将吃了小半碗,笑玉寒放下碗筷,等了君钰半刻钟,瞧了一眼窗外落下的夕光,拿过君钰没用完的粥,迎着君钰不解的目光,道:“差不多先垫着肚子便成了,要继续回你自己的寝殿继续吧。”
“你还真着急。”君钰被夺了碗,也不气恼,只安静地看着兀自收拾东西的人道。
“着急的不是我。”笑玉寒转身拧了块帕子开始收拾,待收拾完了桌子,又取了梳子来到君钰身后,“侯爷,我伺候你梳洗?”
为君钰松松挽了个发,笑玉寒便急急将人送回了密道。君钰原本以为将他送出密道,笑玉寒便会回去了,却不想他竟自顾自在临碧殿呆了下来。
“我不过是受了那小子之托。”笑玉寒在临碧殿里转了一圈,而后对着跟随他的君钰道,“几年没出那山林,想不到这地方改得竟同原先那处一模一样了。”
君钰闻言,接话道:“莫不是洛阳的临碧殿。”
“原本林延逊临碧殿的寝宫,若非仆侍常人轻易去不得,原来,你也去过洛阳那处……”笑玉寒瞧了君钰一眼,凉凉的目光里有种不明的意味。目光向下,落在那多层衣衫皆掩不住的肚子上,笑玉寒似笑非笑道,“也是,你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我果然是老了——啧,别露出一副受惊赧然的模样,你这般形貌,老人家我会以为自己欺负了你——”
“咦,寒叔,你这架势,难道不是准备欺负人吗?”笑玉寒话语未完,君钰便闻得那把熟悉的声音响起在临碧殿中。
回首便见那一身锦衣华服,负手而立,闲闲一站,芝兰玉树。
林琅向君钰看了一眼,对笑玉寒继续道:“寒叔你那‘凄楚’之态,可是叫朕吃了好几回苦果啊。”
笑玉寒瞧见林琅那快要飞起来的得意眉眼,嘴角一撇,哼道:“欺负陛下心头之好,草民如何敢这样胆大妄为,草民这把年纪,还真没有活够。”说罢也不向林琅示意,转身自行离去。
笑玉寒人还没有走出殿门,林琅便急急上前来,一把搂了君钰的腰,把脸贴在了君钰颈窝处,闭目勾唇地嗅了嗅,林琅笑道:“玉人,你身上真香啊……”
“陛下,微臣、还未沐浴……”
“自生的体香,岂是寻常香料浴熏可比。况且……”林琅长眸邪魅,像只猫一般在君钰优美颈部的肌肤上舔了舔。果然换来了那人的微颤,林琅满足地将脑袋搭在了对方颈窝,笑得异常狡黠,“况且,你身上还带着昨夜留下的味道,闻起来自然是异常的美味……”
君钰报赧,轻轻地推了推他,林琅却先皱起一条长长的眉毛来:“我今天一早起来便要应付晋方那些不怀好意的使臣,现在可是累得紧,玉人便莫要再推拒我了,我可没有多余的气力……”
“陛下……”君钰扭头,想说什么,却见林琅一脸的倦容,君钰顿了顿,林琅手下不怀好意地在君钰身上游走,但亦只是点到为止的轻抚。
身侧之人呼吸绵长舒缓,喷在面上叫人的肌肤微微发热,君钰却是眉头微蹙,目光微倾,一旁孔雀绿翡翠镶珠炉上烟雾袅袅,君钰望着那袅袅的白雾,宁心敛神,静默里的片刻,
君钰闻得一丝血腥味钻入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