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夔看君钰一眼,一面扶住君钰,一面为他把脉,冷淡的声音中却是带了喜色:“侯爷倒是忍得住,强行逆移穴道,想不重伤也是难,侯爷这般忍耐,便以为陛下一点不知了吗。自然,陛下不说,也权当陛下不知罢。”
解夔掀开君钰身上的狐裘道:“冒犯了。”
君钰微微地摇摇头,只沉默地扶着额头坐着。
解夔手指按上那隆起的胎腹,在腹部边沿按了几下,引得君钰呼吸微急,连续蹙眉,解夔道:“侯爷如此压抑伤势不过是更伤经脉,不过还好,侯爷之前饮用的那杯‘寒焰’却是有奇效,合着我的药,这口血吐出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了。这双胎儿挣扎该是因为侯爷疲劳奔波所致,胎儿没事,侯爷可安心。”
君钰轻轻嗯了一声,侧首也不知在想什么。解夔替他推拿几下,缓了缓他腰间的酸沉感,却在起身之时,被君钰忽然捆住了手腕。解夔不解问道:“侯爷?”
“解夔,其实你还有话没说,或许你知道解药如何配,对吗?”
“侯爷何意?”
瞧着解夔,君钰将这间殿堂内的人皆打发到了外头:“你到底是谁的人?”
解夔笑了笑道:“解夔原本乃一介江湖草莽,如今在大内太医院挂职。”
君钰一双桃花眼瞬间变冷,深沉的目光直透人心:“解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解夔无奈地笑了笑道:“侯爷好眼力,但侯爷一定不会想要知道我的幕后之人。”
深夜无风,道途荒芜,幽深古巷,极目所望,不见半点光影。
“啪嗒——”
忽然,一滴雨水打在枯黄枝上,随之荡起萧索的风声,老街边的树木开始簌簌作响,漫天开始落雨纷飞。
斜风细雨里,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幽长古道上,兀自打破暗夜的静谧。那黑影急步而行,风雨不着,只向古街高塔而去。
石砌高塔,清冷无声,一名黑衣男人盘坐在内室中央,抱剑闭目。
塔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冷光映在剑客的一头乌中带白的发上,几缕落在飞扬的眉宇和微拢的目间。黑衣男人半张脸孔皆被银黑面具所盖,露出的下巴坚毅消瘦。直挺的鼻梁,单薄紧抿的唇线,皆使得刺客看起来冷冽而不近人情。
肢若枯木沉寂,气似流云浮动,心如止水无形。
忽的,黑衣男人眼眸猛然一睁,暗器便如迅雷飞驰而出。
“叮——”
武者的警觉叫黑衣男人的手立时按上剑柄,转瞬间姿势便作了半跪,蓄势以待——
“哈,莫庄主神功盖世,怎么也会受伤?”
未扣上的门无声滑开,室内一片黯淡,就着无底般的黑暗,稀微的光线中走出一个黑影。
那黑影远远瞧上去,便觉那人身量极高,身形魁梧,他身上没有一个饰物,一身黑衣同黑暗似要融为一体。那人的面孔隐在阴影里,隐约可见坚毅分明的下颌和抿着勾笑的唇角,他的头发不似一般人束着,而是将所有的发丝梳在一边,以金器绑成了一支麻花辫,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见那人右耳畔晃荡的柱体耳坠的影子。
“怎么?”来人走近黑衣男人,每一步都带着靴子和地面摩擦出的质感声响,待走到稍微光线强一些的地方,便可见来人分明的五官,浓眉、高鼻、深目,加上因为残疾以一黑罩作饰的左眼,越发显得那人面目的凌厉,不怒自威。他瞳孔幽绿,鬓角发丝隐约的卷曲,这些无不昭示着来人不同于中原人的身份血脉。
拔出手中卷着的鞭子上的银针,那异族人冷笑:“刚见面,莫庄主就要用这般盛情招待我吗?”
“是你。”莫夕风似松了口气,抱着剑恢复盘坐的模样,闭目调息,莫夕风说道:“乖徒儿,为师受伤了,再等为师一刻钟。”
那异族人眉目一凛,手上银针“嗖”的一声射出,击向黑衣男人,夹杂着半带怒意的吼声:“谁是你的乖徒儿!”
两指夹住银针,黑衣男人一双眸子也未睁开,唯见面具之下露出半张英挺面孔,莫夕风安定坦然:“愿赌服输,当年你怎么说的,就是该怎么做,苍儿。”
“呸!”独眼的异族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重重哼一声,“无耻之人用卑鄙的方法罢了,中原人可真是狡猾。”口中虽然咒骂不停,但那异族人却是往边上一站,似在护卫。
“我虽是中原人,却是在关外长大,和你的生活习惯倒是没多少区别,你骂我狡猾岂不是骂你自己。说起来,倒是苍儿你比我更适应中原的生活。”
“本性狡猾。”
莫夕风嘴角勾了勾,不再理会独眼人的话,暗自调息,但见他周呈现肉眼可见的气流,暗夜之下,风华自凛。
金紫宫室,宫仆垂首,安静的气氛下透着无形的压抑。
案上金鼎焚香袅袅,沁人的香馥却驱不走案前人的阴霾。
暂时安排完今夜一些事端的林琅看着桌上成堆放的折子,手顿在一处,指尖所对的折子金边白底,翻开堆在一边。林琅的目光低沉,又虚浮,好似在算计什么,又好似只是漫无目地在神游。他的手指动了动,伸手间却不小心碰了旁边垒得高高的折子,折子便哗啦啦散了一地。
林琅仿佛无闻,只一旁的宦官小心地将折子细细拾起来。良久,林琅起身,走到殿外,留下殿内官员候命。
夜深露重,殿外秋雨细细,恍惚间便透湿了人的衣衫。
深吸一口气,望向苍穹,林琅一双飞扬的凤眸却是沉古如枯井。
而他身后的宫殿之内,龙案之上,刚收拾过的折子已然堆叠整齐,一本蓝底薄书静静置于一边,独立而突兀,上书“汝阴侯”三个大字,白底红墨,字字鲜明,有如泣血。
“传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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