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因为脾气暴躁吗?满朝文武有多少脾气恶劣、薄情寡义的坏东西,那些个人家中有什么肮脏勾当朕不能料到?他们家中怎么没有传出这般事?你一个皇族贵胄就是没有妻妾还没有个同房丫头传宗接代?我看你就是想要作给朕看,作给天下人看,为了个君阳晖故意这么折腾违抗朕的旨意,真有你的啊,林清煦!]
[二哥,我从没和二哥争过权,一心一意辅佐二哥,我其他都不要,但是君阳晖我一定要,我就那么点要求,二哥也不成全我……]
[你个混账东西,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君阳晖是君氏的嫡脉子孙,在清河也算有头有脸的人,他是有妻妾儿女的人,怎么可能随你任性?你这个混账东西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是啊,我疯了,从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疯了……]
[……这种事你为何要记挂那么多年,先帝和你母亲都亡故多年,那些事早已入土,何必耿耿于怀。]
[是啊,先帝早就入土了,可是我还没有死啊,我就不该出生……]
思绪收回,林琅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如果我处死了君阳晖,玉人会恨我吗?”
逆光里,屏风前那着薄柿色衣裳的背影发髻端庄,玉带修身,林琅周身雅芳盆饰环绕,挺拔高挑的身姿似是如梦温情,却又隐隐透着执掌生杀的王者冷峻之气。
君钰靠在床头,抚着肚子瞧着林琅清俊的背影,默了默,君钰温和沉静地叙述:“我下山后回到家中,那时候我对家中各事甚是陌生,大哥又公务繁忙,在我最为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是阿湛一直陪着我、跟着我……阿湛和其他兄弟对我而言,并不一样。”
君钰想了想补充道,“陛下曾和阿湛也算亲近,陛下也知道他本性如何,他多年来游戏人间放浪形骸,不过是为避斗争,他并无对权势角逐的心,他突然涉入讽政案中,事出反常。”
“人心是会变的,玉人。我年少的时候不爱吃橘果,嫌弃它过于酸口,可后来我却喜欢上了这种酸中带了些甜味的口感。”林琅垂眼瞧着手上折断的梅枝,神情淡漠,俊逸的面上笼着半层阴影,“不过我想,阳晖会做那些事的原因也不该纯粹是为了逐利,再怎么说,阳晖他一向了解我,他也能料到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把君氏赶尽杀绝,他本不会参与干这种谋逆的事,而他是从五年前才……他,是最恨的人是朕……”
君钰不明就里,思索着软语道:“不知阿湛具体做了什么,还请陛下留情,只要陛下能留阿湛一命,我可以配合陛下一切要求。”
“我可以留他一命,但现在你不能管这些。”林琅顿了顿道,“给我一些时间,玉人。你想听,那我现在把事情都说给你听。”
皇帝的生辰万寿节,是与冬至元旦并列的大节,皇城内外争相庆贺,篁笙齐鸣、丝竹聒耳。皇帝先受百官拜贺,赐宴琼华楼之后,又在仁和宫赐宴后妃。
龙旌雕梁,歌舞笙歌,金光涌动的大殿首座便是皇帝,皇帝左侧坐着太后,右侧则端坐着的皇后和长公主。
殿中坐了数十妃嫔,有温婉娴淑的,有千娇百媚的,个个妃嫔气韵不同,一眼望去都是珠光侧聚、颜色悦人。
妃嫔皆是盛装,便是伴舞演戏的乐伎伶人也是佩响流葩,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君一笑,却唯独一人格格不入。
一身斗篷、头戴玉冠的君钰端坐于皇后身侧,眸光迷离地看着下头美好绝妙的歌舞,他神色沉静,唇抿若月,一张容华绝代的脸上温和清雅,似乎对妃嫔们时不时暗暗投来的惊艳、好奇或者不善的各种目光丝毫未觉察。
君钰本来是要参加百官宴的,奈何他这身子根本参加不了群臣宴会,就被林琅拉到了这后宫妃嫔的宴会上伴驾。太后在林琅那并无多少实权,她也本来就不如何关心皇帝,何况皇帝的后宫,多年来后宫的事也多是皇后打理,故而太后她对君钰只瞧了一眼寒暄两句,而后可说是视若无睹,而皇后亦是风范端庄地效仿太后的态度。君钰出身高贵,身份特殊,各宫妃子虽然明争暗斗,亦有十分嫉妒君钰者,可有花颜夫人的前车之鉴,自是没人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明目张胆地去同君钰闲话,如此,君钰这一顿饭吃得冷冷清清,只偶尔应承一下皇帝的话便可,比起跟大臣一道宴会,倒也算颇为自在。
宴至中途,太后借口身体不好回了宫,君钰终究是觉得别扭,见此也寻着借口下了宴。
君钰却没回临碧殿,而是去了就近的倬章轩休息——皇帝硬是要他等着一同回去。
倬章轩坐落于仁和宫胭脂河的东岸,一半于岸上,一半于水面,三面环水,对面亭台阁榭,木石标致,倬章轩里窗户巨大,玻璃笼罩,以最大方便地观赏景致,胭脂河中鱼虾活跃,夏日可以垂钓,倬章轩四面是极致雕柱工艺的空心铜柱,以通地上所覆地暖,故而冬日也可在此尽情观赏雪中景致。
常明带着宫人提着食盒来的时候,君钰靠在倬章轩的贵妃榻中,神色冷淡地瞧着将无边无际的墨空炸得绚烂无比的烟花——君钰遣出了宫奴,只留了个阿宝姑娘在一旁伺候。
室内温暖,解下斗篷的君钰,着一身极致工艺的紫衣薄衫,人陷在厚厚的皮毛中。月份将近,胎满临产,衣服再怎么宽博,也掩不住他腰身处饱满结实的孕肚。
君钰的身子侧靠,半躺半卧,玉指支颐,长发松散,羽睫轻垂,广袖从他的手腕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五颜六色的烟火光芒和着建筑上的金光,流洒在君钰白皙俊美的容颜上,映衬得他光滑的面庞似是琼脂白玉一般。
榻上毛皮紧贴着君钰的身形,将他滚圆微垂的肚子勾勒得格外浑圆饱满。君钰的腰身虽是臃肿,身段却仍旧修长,华衣下腰臀起伏的曲线曼妙优美。暗色的丝绦松松系在孕肚上方,上头挂搭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佩玉跟着主人的躺姿垂在肚顶,随着君钰的呼吸,佩玉贴着肚子的蠕动一起一伏,给予人一种想要凌虐这般“临满美妙”的别样诱惑感。
常明眼神闪了闪,按耐住自己异动的绮念不敢再细看,向阿宝招呼了声叫她过来布置,垂首对君钰恭谨地说道:“侯爷,陛下命奴才给您送汤药来。陛下还给侯爷准备一些甜食小吃,陛下说这是宫里也不多见的江南甜食,侯爷喝不下药的话可以尝尝新鲜。”
君钰饮了药,浅浅尝了一些点心,好奇地道:“这莲花酥倒是很地道的味道,陛下怎么突然想到要吃这般地方点心?”君钰在晋国吃过不少东西,这莲花酥就是其中一样,不过这种东西,在宣地并不太有,何况宣都宫内。
常明赔笑道:“这是怡嫔娘娘亲手所制,怡嫔娘娘是江南女子,厨艺精湛,每年陛下大寿怡嫔娘娘皆会送上自己改良的家乡美食献给陛下,这也是怡嫔娘娘讨陛下欢喜的原因。陛下说侯爷会喜欢吃这莲花酥,特地让奴才送过来给侯爷尝尝,陛下可真是时时刻刻将侯爷挂在心尖上~”
君钰“哦”了一声,不再理会常明。
这宫里数不清、记不住的妃嫔,真是个个仪态万千,还有那些……
——就今夜万寿节的宫宴上,便有眼红于皇帝对君钰殊宠的皇亲女眷,揣摩着皇帝的喜好,送上了十数目澄秋水、色艺双绝的伶人。
常明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和一旁伺候的阿宝闲话了两句,不尴不尬地回去和林琅报备了。
“侯爷又不开心了吗?”待常明走远,阿宝悄声问道。
“阿宝,问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我,我恕你无罪。”
“侯爷请说。”
“阿宝是否觉得男人妻妾成群是理所当然?”摸着手上的金色指环,君钰道。
“自然。”
“为何?”
阿宝疑惑道:“自古不都如此吗?侯爷为何要这般问?”
“没什么。”君钰沉思片刻,只道,“是啊,自古如此,妻妾成群便意味着多子多福、宗族繁荣……我也不知我为何会产生这般问题,大概是我疯了吧。”
君钰欲言又止,点到为止的话隐约着他心底早早落下的答案。
这问题产生的答案与他的身份本是相悖,可又是和他如今的处境地位是如此得相符。
君钰暗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