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浮见他无声无息地站了半晌,抬头就看到这个少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都是泪痕。
“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轻轻拍了拍叶听雪,示意他尽快跟过来。
苏梦浮游走在软香馆之间,到处都是纷乱狼藉,让她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她虽然是软香馆馆主,有整整三年没有离开过留仙庭了,没想到出来之后软香馆就是物是人非,和她记忆中全然不一样。
软香馆里涌进来的袒菩教人不知道多少,叶听雪和苏梦浮避开那些耳目需要耗费不少力气。
袒菩教原本是北原善劫宗的一支,主要分布在西北边域曷支部。后来曷支部分裂成了上曷支跟下曷支,善劫宗也跟着分化。袒菩教教众多是下曷支人,他们迁到稍南的水地城,把下曷支改称为新曷支部。
大魏建朝至今还不够二十年,皇帝奉行的修养政策跟底下人的苛捐一并进行,修养了十几年国力也没变的强盛一些。西北的夷族总是虎视眈眈看着大魏,等着身后从这个中原王朝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大魏使臣和周边各邦交涉国,那些小国的态度都很暧昧。
新曷支部倒是表现得非常向往中原,可汗有意让袒菩教入中原游历,几乎每年都会过来一两回。不过大魏皇帝始终对这些番邦夷族非常谨慎,极少接见新曷支的使臣。
而现在,袒菩教竟然出现在渠阳城的软香馆中。软香馆的掌事试弦和袒菩教众关系匪浅,试弦和叶听雪交手时使的也是《婆娑经》,几乎可以断定是试弦将袒菩教引进了软香馆中。
从渠阳河上,将人从对岸运过来。渠阳三面环山,一面傍水,一条渠阳河悠悠向南流。河面宽广,一眼望不到头,画舫也只停在河边水流平静处。试弦反复差小船在河上来往,悄悄将人送进了软香馆。
“叶家小辈。”苏梦浮忽然道。
叶听雪忽然回神,他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方才楼中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好不尽兴,我的嘴总不爱闲着,现在又想跟你讲两句。”
“前辈请讲,我会听的。”叶听雪深吸一口气,心悸时起,他强忍着那种无妄的痛苦。
苏梦浮平生有三大嗜好,一是喝酒,二是打牌,三是数钱。喝酒误事,酿成一桩大祸之后,苏梦浮就戒了酒。她也爱赌钱摸牌,可惜苏梦浮将一身天赋都点在了武功之上。她手气不好,牌技奇烂,总是输多胜少。偏偏她赌瘾又大,愈输愈赌,最后险些将命给赔了进去,于是苏梦浮又戒了赌。
那她便只剩下数钱这一个爱好,唯有金银,才能让她安心。苏梦浮常年待在留仙庭,试弦将软香馆打理得很好,她根本不用操心软香馆的生意。因为一切都有试弦在,她只需要等着数钱。
软香馆的生意如日中天,或者说,红火得有些可怕。
她很早就察觉到试弦不对劲,直到上个月她截到了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件。那封信使用的是曷支文字,寻常汉人看不懂这些文字,但苏梦浮能。她年轻时什么新奇的事物都喜欢尝试,前朝和蛮族交战的时候她乔装去过边域,在那边待过半年,有幸识得一些曷支文字。
那信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圣药既成,或可一试。”
苏梦浮私下调查了一番,见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试弦。她精通曷支文,又擅长调制迷香,软香软香,竟是这让人神魂颠倒,骨软肉酥的温柔香。
她借制香的名义大量搜罗药材,其中就有从云岭处水运过来阿芙蓉。这些阿芙蓉混在普通草药中,看起来就像艳丽得过分的花朵。
制作温柔散远远用不到那么多的阿芙蓉,于是这些花朵被精心炮制后又顺着水路运了出去,一路往北。最后跟着前来中原游历的袒菩教人一起回了新曷支部。
如今这局面,是试弦一手促成的。大量的阿芙蓉被送去新曷支部,在那边研制出所谓的圣药。苏梦浮无法想象那药是个什么样的效果,不过总不会是个好东西,而从试弦当时那动静来看,她似乎将这药还用在了叶听雪身上。
这又是另一个悲剧了,让沦落至此的叶听雪变成如今这副浑浑噩噩,满身是病的样子,
。“袒菩教原本将事情定在下月中旬,现在提前这么早就来了。”苏梦浮道,“我也是前几日才查到的事情。说起来,他们之所以提前,其实就是为了你啊,叶家小辈,”
叶听雪心下一惊,好像抓住了一点不得了的线索。
她在软香馆避世已久,早已不参合江湖之事,苏梦浮的恩怨算得清的,算不清的,都被她抛在隔世的经年里。也是前几日才打探到今年来江湖上的巨大变动,一部失落已久的奇书,《玄问天疏》忽然传出线索,江湖中人对这部书趋之若鹜,似乎得了……
苏梦浮声音缥缈,听着无喜无悲,还带着点冷漠的嘲讽意味:“能得天下。”
关于这部书,详谈起来又要牵扯到前朝旧事,苏梦浮不想废那个口舌,挑了些和叶听雪相关的讲。
“和试弦一道的那个男人叫做赵睢,原本是河水三盗之一,诨号叫做‘白眼千面’,大约四五年前皈依袒菩教了。半年前他将你送到软香馆交给试弦,啧——”苏梦浮顿了顿。
叶听雪垂着眼:“他应该和我有过恩怨,单将我交给试弦,想来肯定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苏梦浮:“是吧,他或许并未向袒菩教汇报你的行踪。毕竟你作为潇水山庄的少庄主,现如今所有关于《玄问天疏》的消息,都指向潇水山庄,他们知道了,只怕第一时间就将你送到新曷支部去。”
而现在袒菩教已经知道了叶听雪就在这软香馆里面,迟则生变,他们也等不及。于是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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