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条发青发黑的舌头，刚从昨晚东墙行动中被活捉的丧尸上割下来的。
“喔……没事，舌头没有牙齿，不咬人。”
这种冷笑话，安迪压根儿笑不出来。
杨启明坐在地上，徒手将舌头捞回放在自己衣兜的容罐里。
“杨主任。”林宗洺微微皱了皱眉，冲自己多年的老战友打了声招呼。
杨启明扶了扶眼镜，望向林宗洺：“喔……是你啊。”
他眼底一片青黑，看着比罐子里的舌头好不了多少。安迪知道杨启明没日没夜地研究丧尸病毒和疫苗，还残留着能打招呼的人性，已经是万幸。
“杨主任，”符美璇把杨启明扶起来，介绍起林宗洺前来的意图，“林副首希望能够来见一见本月的免疫实验者。”
“哦……”
杨启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哦？你是说陈狄吗？”
“陈狄不是已经被放血了吗，有什么好见的……”杨启明嘟囔道，“他的血这么脏，一点用都没有……“
“杨主任，”符美璇为杨启明扶正眼镜，尽管上面仍然沾着丧尸舌头留下来的血迹，“林副首要见的，是那个小姑娘。”
杨启明眼镜后的那双疲惫的眼，突然发射出刺眼的光。
里头掺着疯狂、执着与萌生的希望。
林宗洺只在十年前的图书馆，被杨启明拦住时，见过这种眼神。
杨启明甩开符美璇的手，大步向林宗洺奔来，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拉扯住林宗洺的衣领，嘴里念念有词：“为什么不让我研究她？为什么不让我研究她？！”
“十年了……十年啊！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血浓度如此与我的实验体们如此高度相似的免疫者……！你、为、什、么——不让我研究她！！“杨启明疯狂地撕扯林宗洺的衣领。
军装的衣扣因为外力的暴力撕扯而拉开，崩在地上，咕噜噜滚进一排矮小的实验舱下。
安迪连忙弯腰去捡。
他好不容易从舱管下排列繁复的电线中挑出这枚扣子，却发现，脸颊贴着的舱管内，有一只狭长的“眼睛”正直溜溜地盯着他看。
“……！！”安迪吓得倒在地上，扣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剧烈地呼吸着，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因过度紧张而模糊的视线逐渐恢复对焦。
安迪认出来，那是一朵莫名其妙掉进舱内的须鸢花。
因为黑绿的花瓣被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尸液浸泡，融为半透明，像失去眼睑的鬼眼。
林宗洺任由杨启明闹够，言辞激烈地声讨完自己，他才反手用力钳住杨启明的手腕，眼神中泛过一丝压抑的阴鸷：“说完了？”
“说完了，就带我去见她。”
杨启明吃痛，抽出自己的手，疯狂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他拢了拢自己皱痕累累的白大褂，转身，朝实验室最里间走去。
这里的温度比方才存放上百具休眠丧尸的实验大厅还要来得更加低凉，只有一排白炽灯列在走廊顶上，两侧则是一片漆黑，活像是一间间无情的冷冻肉库。
活死人能住暖房，他女儿却睡冰窖。
林宗洺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压抑与愤怒。
杨启明嘴里叨叨念着一首童谣：“半夜三更，来到茅坑，见底有人，奋不顾身，跳进茅坑，救起那人，壮烈牺牲，为了纪念他，厕所安了灯……”
众人来到其中一间外墙用密集铁柱牢牢钉住的牢房，铁门中间也有一块方形的指纹识别器。
林宗洺没有说什么，直接举起手，摁了上去。
谁料，整条走廊都响起刺耳猩红的警鸣：“警告，有外人入侵；警告，有外人入侵……”
符美璇连忙拦住林宗洺：“林副首，请赶紧离开识别器，里头的激光会在一分钟内自动对准未录入指纹的入侵者。”
她可能是这所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实验室内最正常不过的人类，应对危机游刃有余。
符美璇拉过杨启明的手，摁上大拇指，警报消失了，铁门也哗地从里头推开。
“N90－7免疫者实验室因为是顶级机密，所以全所上下只有杨主任的指纹能够打开。”
林宗洺知错，点点头：“冒犯了。”
趁着警鸣渐息，林宗洺悄悄深呼吸了一下。
上次他这么紧张时，还是参加毕业考核的时候。
低温昏暗的白墙，如同冷凝，将时间与空间收缩为无垠的锁链，链住世人短暂的一生。
一张冷灰色的床，寂寥地摆放在那儿，隆出一团小小的、温暖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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