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针线活只能说是一般,精细的绣花,缝纫技巧都来不了,不过小孩的衣服小,又简单,嘉华那时候他就做过好几件,倒也不麻烦。认认真真做了好一阵,瑞香忍不住了,看着皇帝,想了想,干脆亲手换茶,放到皇帝手边。
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打断他的好,免得他更不高兴。瑞香心里其实略有些奇异的开心。他在家时,经常见见到母亲安慰生气或者暗暗闹脾气的父亲,嫁了人之后却没有机会如法炮制,皇帝平时经常是安慰他的那个人,所以他对这个看起来气鼓鼓或者十分不悦,横眉冷眼的皇帝实在稀罕,反而一点都不紧张。
李元振默默退后几步,低头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皇帝沉浸在他自己的政事里,一时间并没发现瑞香已经过来了,又打开一个卷轴,看了看开头,冷哼一声,扔在案头不管了。
他这动作突然,瑞香又正出神,被吓了一跳,颤了一下,立刻被皇帝发现。
四目相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皇帝看看他,看看新换的茶,脸色立刻柔软下来:“还用得着你做这些?无聊了?”
那衣服也没做出来啊。
瑞香其实不觉得这算什么,不过皇帝一向不会让他做这些端茶倒水的事,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摇摇头,转移话题:“是不是该用膳了?”
现在天色其实还早,不到平时用膳的时候,瑞香说这个也是不好直说自己是看他生气有点担心。皇帝略一愣就明白过来了,不急着喝茶先拉他的手:“你放心,这些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也实在烦人。”
其实帝后间不是不能讨论政事,但瑞香是不会主动去问的,他对朝堂上的事没有什么野心,也知道自己搞不明白。皇帝既然说了不重要,他也就觉得够了,正想离开,皇帝却大概是终于找到人抱怨了,搂着他不放:“自从我登基以来,就广开言路,结果有些人大概是没有话说,成天说这些奇谈怪论……”
说着翻了一张纸,指着说:“这个说京城里马尾扬尘,空气污浊,请求剪掉所有马的尾巴……”
又翻一张:“这个说祭天的糖饼大小不一,请求官府出具个标准,好照着做。”
又翻一张:“这个说我总是住在紫宸殿,其实应该搬回长生殿,只有上面的人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下面做事才能顺畅合乎法度……”
瑞香瞠目结舌,皇帝又生气了,深吸一口气,忍住没发怒,只是抱怨:“这都是些什么?!”
瑞香也不知道。
他进宫前,父亲就有了被提到开府仪同三司的端倪,推辞几次之后,终于不得不受了,所以他以为做官的这些奏章,都是关乎国计民生,像父亲天天发愁的那样,谁知道……
剪不剪马尾巴,糖饼大小,长生殿……不过长生殿这是大事吧?瑞香忍不住问:“长生殿这个,好像说的有些道理?”
皇帝示意他坐下,叹气:“我不用长生殿,也是有原因的,紫宸殿距离宣政殿近,又只是便殿,本来就是拿来处理不那么正式的政务,习惯了,实在没有必要搬。何况长生殿,是父皇用的,我多少还是有些心结……不愿意进去了。”
瑞香不是从前那个听不懂皇帝言外之意的自己了,他立刻想到,当年成宣皇后过世后,丈夫的待遇地位都一落千丈,皇考乃是他的父亲,对他多有苛责,说不定在长生殿,就发生过什么皇帝再也不想回忆的事,就算没有,那里也绝对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他不想去,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宫里这些地名,实在有趣。皇帝求长生,所以叫长生殿,皇后也跟着,叫蓬莱殿,其他人多少都差了一筹。昭阳殿也好,仙居殿也好,总不如长生和蓬莱。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这仙山就是蓬莱,方丈,瀛洲,宫中太液池上,就人工造出这样三座小岛冠以此名。在宫里,长生和蓬莱是顶好的两个词了。
他自然不会劝丈夫搬回长生殿,但也觉得其实这条不是没有道理。皇帝生气,虽然也理由充分,但看着莫名像是闹脾气。瑞香摸了摸他的肩:“不搬就不搬吧,其实他们说的这些话,我看都差不多是没话找话。”
皇帝搂了搂他,叹气:“可是若不给他们机会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也听不到真正有用的建议。所以这些也不能不看,不能不听……”
越说越像是撒娇了。瑞香心里柔软,搂着他摸摸:“好啦,要是看累了,咱们就先用膳?”
歇一会也是好的嘛,来到温柔乡,就该有会沉溺的觉悟。
皇帝靠在他胸前不语,好一阵缓缓拔出脑袋,倒是意志很坚定的没有答应,而是说:“又给他们做衣服?你都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什么。”
瑞香听出他有些在乎,但也有些无理取闹,自己倒是心虚了。因为他针线活很一般,缝纫尚可,刺绣就不行,给孩子做衣服,穿了又不会见人,所以一年也做几件。给皇帝……他那手艺不太行,做点什么都好像拿不出手,不得己计较起来,干脆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可是皇帝既然在乎,他也不可能忍心拒绝,于是露出几分羞赧:“我手艺不好,做了你可不要笑话我。”
皇帝握住他的双手摇了摇:“我何曾笑话过你?”
所以床帐内笑话他害羞,笑话他爱哭,笑话他像个孩子,就不算笑话?瑞香红着脸推开他,走了。
迅速扫完剩下的奏章,一家人一起用膳。裁掉两个乳母之后,嘉华就开始自己用餐具了,他不太熟练,吃相自然不会多好看,但皇帝一面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一面也不说什么,瑞香就更不管了,随便他。
吃完洗过脸,嘉华轮流在阿父阿母怀里蹭了一会,差点爬到皇帝头顶去,也没见皇帝动一下,一家人消食一阵,嘉华就被抱走了。
夜色渐渐来临,瑞香已经喝了回奶的药,也吃了避孕的药丸,最近正在集中调养身体,总是被他天一黑就拉进床帐里,今天却是有话说,就自己先开口了,免得等会说不出来:“罗真怀孕了,你知道了?”
皇帝坐在他身边,在晚风里是热乎乎的存在感,根本无法忽视:“嗯,他运气也不错。”
瑞香叹气:“我算是把他收服了吧,他也不蠢。不过,这一步你是不是也算到了?”
皇帝做事从来不单纯,后宫的态势他虽然不插手细节,但结局最终还是走向他想要的方向。当初瑞香觉得他有些在替自己收服罗真的意思,虽然当时并不明显,他也没有很在意,现在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有时候他都怀疑,到底是自己太蠢,太简单,太不在乎这些,还是皇帝实在就没有算计不到的时候?
皇帝嗯了一声:“有些事说来话长,不是现在该讲的。不过他的弟弟你不知道,已经考上州学,将来若是能够起来,我还有用。要站起来成了外戚行走,他也得拿得出手。等他孩子落地,封个嫔位,就差不多了。”
瑞香沉思,这分量,大概够在地方行走了?是要他们去做什么事呢?
他自己家中,父亲乃是一品,敕封开府仪同三司,堂叔兄弟在外不是封疆大吏,就是在朝中参知政事,动一动显然太敏感?要的就是这种,不确定是不是皇帝的意思,也惊动不了太多波澜的影响力?
太复杂了,他即使下意识猜得出皇帝的一些倾向,也实在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但现在确实不适合深入谈论朝政,瑞香被拖过去,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嘴上还忍不住抱怨:“你老说以后再说,到底什么时候……唔……”
皇帝堵住他的嘴亲了一阵,双手十指相扣搂在他腰后:“治大国如烹小鲜,将来十几年的事,何必急于一时?现在别说了,乖……”
两人纠缠到了床帐,瑞香被脱掉上衣,正想捂着胸蜷起来,却被他拉开手,吸了好一会,不无遗憾道:“这回奶的药,未免见效太快了……”
瑞香捂着脸被他又捞过去,心想,这种事怎么还有反复的?他真的是越来越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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