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河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年前的一个严冬。
说是严冬,并不为过。Y城的气候要比大学所在的城市要更偏北,每逢冬季,湿冷便如毒蛇般缠绕而上,啃食他的血肉。但y城并不下雪,倒是偶尔下雨,更为难熬。
常清河又病了。他陷进雪白的病床里,身上疼得难熬。忍痛是件煎熬的活计,久了便觉得疲惫,休息得好了些,又被疼醒磨醒,如此反复,却不到要了命的程度。他觉得没有必要来医院,但萧途知道他病了,二话不说就让他的人把他绑来了医院,开的还是单人间。
但这里确实安静,适合病人休息,常清河没有太大异议——主要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反对了。
他清醒的时候,喜欢听窗外的鸟鸣,或是走廊的脚步声。护士的脚步声比较轻,却有些急,雷厉风行目的明确,匆匆地就过去了;病人的脚步声迟缓;小孩的脚步声轻快,有时还伴着笑声和说话声;有时也有轮椅或病床过去,轮子咕噜噜地在地面滑行。
今天有些不一样,他听到的是靴子声。硬底皮靴缓步前行,钟摆一般,有着令人安心的规律。常清河静静地听着脚步声渐远,感到头痛缓解了一些,便闭上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陆久燃迈步到走廊尽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他注视了一会紧闭的病房门,伸手轻叩,也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就直接推门而入。
暖气扑面而来,让陆久燃紧绷的脸微微一松。病床上的老人以及坐在一旁的女人抬眼望来,女人先笑道:“怎么才来?”
“迷路了。”陆久燃漫不经心道。
“小燃,过来让外婆看看。”
老人笑眯眯地朝他招手,陆久燃听话地凑过去,让老人摸了摸自己脸。
陆遇哼道:“就在外婆面前这么乖。”
陆老太笑呵呵道:“小燃一直这么乖啊。”
陆久燃捏了捏陆老太的手,轻声道:“阿婆感觉好些了吗?”
陆老太道:“好多啦,这边清静。但有时候,有点太清净了。”
陆遇道:“一定常来。”
陆老太笑道:“年轻人忙点好,我也不是没人陪了。”
陆家的小辈,除了他们这两个本家的,倒也有些个旁支,但都与陆老太并不亲近,还对于陆老太偏爱本家两位小辈颇有微词。除此以外的亲戚也都只在陆老太病倒后问候了两句,若是千里迢迢来这个小城市探望,反而古怪。
姐弟俩对视一眼,陆遇笑吟吟道:“阿婆,你就别卖关子啦。”
被陆遇亲昵地撒了个娇,陆老太也不藏着了,笑道:“上个星期天气好,我下去晒太阳,一个男仔看我一个人,过来陪我散了会步,又送我回来,才发现原来都在同一层。你们两个没来,他常来看我。”
陆久燃道:“今日倒是刚好错开了。”
他有些嘲讽的意思,语气却装得很是遗憾。陆老太拍拍他的手:“哪里,他病得比我还重些,能下地的时候不多。年纪轻轻的住了院,也没人来照顾,这几天下雨,他托人告诉我恐怕这段时间来不了了,怕是难熬。”
陆久燃知道陆老太看出自己怀疑这人居心不良,听到解释心里也微微恻隐,点头道:“我一会去看看他。”
陆老太达成目的,笑意更深,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姐弟俩又陪了老人一会儿,最后陆老太有心提点陆遇陆家的产业问题,陆久燃不欲参与,便先告辞。
外头守着三四个人,陆久燃合上门,随便指了个人:“带我去找那个常来看望外婆的人。”
对方应是,在前头为陆久燃带路。
毕竟是同一层,倒也不远。陆久燃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想到方才外婆的话,猜想对方应当是睡着了。他再次敲门,这次稍微放轻了些力道,又等了一会儿,缓缓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