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斯佩北部已经初见秋意,气温迅速降低变得凉爽。
莉蒂希娅坐在窗边,打开了一道缝隙让徐徐微风吹进房屋透气,洁拉为她的身上披了一块小毛毯,免得她受凉。好不容易在长达半年不间断地服药下,莉蒂希娅的身体才稍有好转,他们可不能前功尽弃。
“洁拉,你想好了吗?要和我和哥哥一起走吗?还是留在这里呢?”莉蒂希娅眺望窗外,越过广阔的后花园眺望克劳福德庄园栅栏外的景色,却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能遗憾地收回视线。
洁拉用梳子为莉蒂希娅梳理海藻般的火红波浪长发,轻轻地“嗯”了一声:“你去哪里,我就和你去哪里。我们约好了。”
“真的吗?太好了……!”莉蒂希娅欣喜地快速扭过头来,用激动的目光盯着洁拉。洁拉小小地“啊”了一声,因为莉蒂希娅毫无预兆的动作,自己手上的梳子扯断了她的两根头发,这让洁拉懊悔不已。
“你还在养病,不要情绪起伏这么大。”洁拉有些不快但又无可奈何地叮嘱道。
“嘿嘿,我太高兴了嘛,”莉蒂希娅小声的笑了起来,“上次哥哥和我说,他已经托朋友准备好了住处,是个很棒的地方。那里也有你的房间哦。”
洁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这样吗?明明我之前……都没有给你们过明确的答复……”
“所以没有告诉你啊。我们担心直接说出口会让你觉得有压力,影响你的决定。”莉蒂希娅耸了耸肩膀。
洁拉目光微动,踌躇了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坦然道:“谢谢你,也谢谢鲁弗斯少爷。我明明只是一名奴隶身份的仆人,但唯独你们一直将我当作平等的人来看待。”
“现在才说这个?”莉蒂希娅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洁拉的手腕做出说悄悄话的姿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啊更小的时候,我一直在幻想,有一天洁拉你会和哥哥在一起。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我真正的姐姐了。”
“欸?”
洁拉呆愣了一瞬,连忙摆手否认:“小姐你怎么会那样想?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啊。”
“哈哈,我知道的啦。都说了是小孩子的幻想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哥哥他啊总是在感情方面不太开窍,一看就没什么浪漫细胞!有时候脑筋还很死板……洁拉你又不是那种主动强势、能言善辩的女人,要是嫁给这样的家伙,两个闷罐子在一起一定会很辛苦的,我才不要那样呢。”莉蒂希娅拉着洁拉的手嘟囔着。
“小姐,怎么能说自己的哥哥是’这样的家伙’呢。”洁拉哭笑不得。
“而且……”
莉蒂希娅捏了捏洁拉的手,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而且我已经明白了,不需要以那样的方式连接彼此的关系,洁拉你早就已经是我真正的姐姐了。”
洁拉一时间失语,随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用几乎听不到的气音“嗯”了一声,回握了莉蒂希娅柔软小巧的手掌。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断了屋内温馨的氛围。与其说是“拍门”,这更像是“砸门”。莉蒂希娅和洁拉皆被吓得紧张得一抖。
莉蒂希娅瞪大了眼睛,不安地抬头看向洁拉。
瑞德兄长和奥琳朵夫人在几天前就已经携侍从护卫踏上了前往王都的道路。路途本就遥远,外加上他们的车马上有数量不小的贡品,会拖慢速度,所以他们足足预留了一个月的行程时间。莉蒂希娅和洁拉都做好了这个月会过得相当安宁的准备,一时间想不通谁会在这时候猛敲她的房门。
莉蒂希娅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小声道:“该不会,是父亲的事?鲁弗斯哥哥提醒过我们一定不能参合,否则说不定父亲的死会被赖在我们头上。”
洁拉咬了咬嘴唇,她也只能猜到这种可能性。可现在庄园中当家作主的人都不在,谁敢强硬地把莉蒂希娅请出房间?
拍门的声音并未停止。
“我去看看。”洁拉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莉蒂希娅的手背加以安抚。
来到房门口,洁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面色凝重地打开了门。
“请问……”
她还未踏出房间,抬头迎面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和她身后的士兵,一时间无法理解情况。
“罗莱……女士?您不应该正在老家休养……”洁拉迟疑地说道。
罗莱——瑞德·克劳福德的妻子,这个在庄园毫无存在感的安静女子,前段时间与奥琳朵母子一同去出远门拜访亲戚朋友后,就因为路上操劳过度病倒了,只得遗憾地回父母那养身体,无法参与丈夫的册封典礼。不过对此克劳福德庄园的下人们则认为她的身体没有弱到这个地步,很可能是奥琳朵夫人认为罗莱本人与其家族都拿不出手,不愿意她在王都露面。
让儿子结婚的时候担心他被妻子牵着鼻子走,所以特意亲自选了个不起眼的小贵族。现在又嫌弃人家上不了台面。哪有那么好的事。
下人们私底下都是悄悄这么说的。当然,要是被奥琳朵夫人知道了,给他们一百条命也不够用。
此时这个几乎没有给人留下过印象的罗莱女士出现在洁拉的面前,她挺直的身板和微微昂起的下巴一点也不像平时畏缩的小妇人,俨然是一个翻版的奥琳朵夫人。只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冷漠,没有奥琳朵习惯性摆出的嘲讽笑容。
“午安。我来为莉蒂希娅送一件东西。”罗莱淡淡地说道。
“劳您费心了。我来转交就好,小姐正在休息呢。”洁拉本能地感到不对劲,站在门口并未让开。
“我刚才似乎隔着门听到了交谈声,我想莉蒂希娅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睡下吧?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罗莱挥手,她身后的一名女仆从强壮的士兵身后走出,手上捧着叠起的礼服就要绕过洁拉进入房间,恭敬但冷漠的姿态让洁拉不寒而栗。
“这、这是什么意思?小姐的身体不好,不方便外出……啊!”洁拉急促地提高音量叫道,伸手想要拦下女仆,但下一秒就被男性士兵抓住了手腕,那力度大得一瞬间让她以为自己骨折了。
她无法行动,徒劳地挣扎着,红了眼睛看向罗莱女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让小姐去哪做客,好好说明不行吗?她、她身体不好,若是因此旧病复发,等大家从王都回来岂不是都会怪罪你吗?”
罗莱深灰色的眼睛瞥了洁拉一眼:“你真的不懂吗?亏你定期被夫人召见,果然出身贫贱的家伙脑袋也不够好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奥琳朵夫人的意愿。”
奥琳朵夫人的意愿……难道是指……
洁拉呆愣住了。她曾在奥琳朵夫人和瑞德少爷身边数次见过罗莱女士。她一直低着头,安静不语,显得十分谦卑。洁拉从未想到这人会展露出如此赤裸的恶意。
“愣着做什么?快进去。”罗莱冷声命令身后的士兵。强壮的男人们立刻不容拒绝地闯入了房间里。
“小姐,快跑!”洁拉大声地呼喊着,声音几乎破音。她拼命地摇晃手臂,手脚并用地试图挣脱。可力量的差距过于悬殊,抓着她手腕的士兵只是抬起胳膊没用全力地“啪”地扇了她一巴掌,洁拉顿时脑袋被打得一偏,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是那么不堪。
房间里,莉蒂希娅早已察觉到不对劲,在洁拉让她逃跑前就做出了反应。然而纵使她反应再快,住在二楼且身体虚弱的她能做的事也十分有限,仓促地打开阳台的落地窗,从窗台上跳到了隔壁房间的阳台后,几年里都没有剧烈运动过的莉蒂希娅已经开始感到胸口发闷。
没有经历过训练的人从二楼往下跳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莉蒂希娅说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在窗台上看着下方的石头地砖犹豫了一瞬,很快就被破门而入的士兵拎着瘦弱的胳膊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