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不可能恢复了,废了!你他妈当一辈子过街老鼠吧!”
房东站在宁枫的门前,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
他没好气地抱怨了两句,正准备走,一回头,便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宁枫。
宁枫扶着墙,摇摇晃晃地沿着楼梯往上走,他已经站不直了,肩膀发着抖,身体像一只虾,弓着腰顶在墙上。
房东闻到他身上的血味,嫌弃地扇了扇鼻子:“你跟人打架啦?我最讨厌打架的地痞流氓,麻烦得很,再有下次,我可要把房子收回来了!”
“喏,你的快件,你这个样子还会做甜品,稀奇得咧。”房东将手里的信封扔到宁枫怀里,趿着拖鞋往楼上走,“现在这些小年轻,真是……”
房东是个好奇心重、又没有边界感的中年大叔,最喜欢私拆租客的包裹,宁枫的信已经被他拆开了,甜品师证的边角露出来一截。
甜品师的证书很难考,宁枫也是努力很久才考上的。
他潦倒地歪在沙发上,看着来之不易的证书,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找出剪刀,一点点剪碎了。
手起刀落间,他听见胸腔里一颗颗子弹在砰然作响,他痛苦地蜷起身子,全身上下甚至骨头缝都开始疼。
他这个人胸无大志,唯一的爱好就是做饭。
之所以想要成为厨师,也是因为食物的慰藉支撑他渡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光,他希望将这份慰藉传递给其他人。
如今,他渺小的梦想一点点分崩离析了。
将碎纸扫进垃圾桶,他起身开始收拾房间,打包好所有私人物品,堆在房间角落,留下一笔钱,作为清理房间的辛苦费,然后穿上过年时新买的外套,两手空空地走了。
门被撞上,片刻后又被打开。
宁枫折返回来,走到阳台边,蹲下来摸了摸花的叶子。
“你这么娇气,没人照顾,估计挨不了几天,算了……”
宁枫还是带上了花。
他去寻死,顺便给花找条生路。
s市有一片风景秀丽的自然景区,景区背后有一片尚未开发的草甸,顺着草甸往西走两公里,就能看到山坳处有一片清澈的水塘。
水塘名为洗雪塘,景色不比景区查,只是地处偏远,罕有人至。
水塘四周长着一片高耸茂密的水杉,水杉瘦长的枝叶把阳光裁成了不均匀的长条,铺在凹凸不平的土面上,仿佛铺就的一根根竹签。
宁枫穿过水杉,走在破碎的光线里,阳光若有似无的微温从脚底蔓延到心脏。
每一步,他都走得格外认真,似乎脚下不是泥路,而是钢索。
这根钢索颤颤巍巍地为他领路,通往冰凉的潭水,带他去往没有痛苦的彼岸。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在林间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挖了个坑,将花种了进去。
他用力压实土壤,嘴里念叨着:“这里风景不错吧,有山有水,自由自在,以后你就在这好好开花吧。”
将花安顿好,宁枫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掏出路上买的白酒、头孢,还有平时舍不得买的巧克力。
他决定先吃巧克力。
浓郁的可可脂在舌尖化开,宁枫闭上眼,投入地感受着香甜的滋味。
剩下的糖纸,他没有浪费。用手捏住糖纸,翻转,折叠,展开,一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金箔质地的千纸鹤在阳光下反射着莹润的光,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飞去。
宁枫捏着千纸鹤的尾巴,把它放在花的旁边。
“再见了,我的花。”
他的花。他短暂的生命中,最后时刻的见证人。
不合时宜地,他冒出个孩子气的想法。
“你应该不会介意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宁枫笑了,“叫你什么好呢,你这么独一无二,普通的名字也不配你。”
“‘芙罗拉’怎么样?,罗马神话里,代表着春天和鲜花的女神,就叫芙罗拉。”
宁枫轻轻拂去叶片上的灰尘。
“再见了,芙罗拉。”
他吞下头孢,接着将白酒一饮而尽。
苦到发酸的涩和烧穿肺腑的辣在胃中互相厮杀,他捂住嘴,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
不能吐出来,不然钱就浪费了。
宁枫走入潭水之中,冰凉的湖水一点点淹没了他的脚踝,膝盖,大腿,腹部……
水的压强压得他胸口发闷,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脸在水面上摇摇晃晃,闪烁不定,他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沉闷而微弱。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任凭湖水淹没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