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栩是只兔子。
那天他正躺在树丛里啃果子,一个黢黑黢黑的长条就这么直直拍在了他脑袋上。
长条现在出气多吸气少。
陵栩扯了布条捣了药材把长条裹住,撬开小嘴喂了滴药液。
第二天,长条醒了,眨巴着黑豆似的小眼睛,迈着四条短腿慢斯条理地踱出了屋。
陵栩戴着草帽从一片长得旺盛的矮木田中直起腰来擦了擦汗,忽瞥见什么东西跳进了一旁的水田里,扑通一声,还溅起了几朵小水花。
他过去找了根细竹竿在里面搅和着,竿上一沉,提起来一条白花花的小长条。
“白蛇?”
允呈闻言歪了下脑袋,顺着竹竿爬到陵栩手臂上,静静盯了他一会儿,而后仰起肚皮给他看自己的四条小腿。
不是蛇,才不是蛇呢,我可是西海玉龙!
看,我的龙爪!!
看,我的龙角!!!
陵栩捏起在他胳膊上摇头摆尾的长条,目光从他的爪子和莹白的小角上划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勾了勾唇,语气平静,“哦,长了犄角的小壁虎啊。”
允呈一愣,不甘心地拱了拱身子,一双小角晃着太阳光,最后还是认命地把自己团成一团。
谁让他现在化不了形呢,甚至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堂堂西海小霸王如今被一只兔子捏着后脖颈子,最主要的是这只兔子还说自己是壁虎。
西海小霸王憋着气,当天晚上就想踹这兔子一脚,然后飞回龙宫,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小长条。
不过幸好陵栩是个有善心的,每天都给允呈上药,那药虽不甚名贵,但都是在这灵气充沛的碎华山中长成的,不过半月,允呈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山里晚上热,允呈凉凉滑滑的一小条,特别招陵栩喜欢,那天晚上陵栩照旧把长条盘在怀里,借着凉气睡下。
在陵栩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淡淡微光浮现,长条总算是化成了人形。
温热的气息打在允呈脸颊上,他视力极好,睁眼便瞧见陵栩微张着的红润的唇,允呈的心猛跳了几下。
最后看一眼这只救他的兔子,允呈屏了呼吸,小心从他怀里脱身出来,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察觉,揽着他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允呈不敢动了,索性又缩回他怀里,瞪大了眼睛发呆。
其实这人待他极好,就是爱耍些坏心眼,譬如说端了一碗从矮木叶子上捉的肉乎乎的小青虫就让他吃,说是给他补身体,在看到本来就白的小龙脸变得更白之后,又幸灾乐祸地拿出早就预备好的大鸡腿摆到允呈面前。
陵栩算是他的恩人,在他半面身子都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时救了他一命。
阿娘常常和他说要做一条知恩图报的小龙,他也想报答陵栩,只是现在他必须得走了,不然下一道天雷来时,会把这只只会种草药的兔子劈坏的。
忽然起了风,凉风裹挟着草叶卷进屋子,闷热的气息被骤变的天气驱赶走,天边闪出裂痕——要下雨了。
陵栩,天不热了,你不用再抱着我了。
再见,谢谢你的照顾。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黑暗中,一道白影闪过。
陵栩掀起眼皮,眼底一片清明,他回味着刚才的拥抱,眉眼染上一抹不明的情绪。
小壁虎,怎么又跑了?
这场雨很大,陵栩清早起来去田里扶被风刮倒了的甜叶香,爱串门的刺猬精咕噜噜地来了,接了陵栩扔过来的果子,三两下啃完,过去和陵栩一起扶甜叶香。
“唉,你那只粘人的壁虎呢?”
陵栩扶起最后一棵苗苗,面无表情,“他不要我了。”
随即又咧嘴笑了,“可他还是会回来的。”
刺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见什么东西扑棱着过来了,下意识抬头,正看见抓着个细长条的鸮飞过来。
鸮也是这一片的老邻居,只不过这家伙白天轻易不出家门,他化形后把那软趴趴的一条捧到陵栩面前,打了个哈欠。
“昨天去东山头找翠翠,回来就碰上这小家伙可怜兮兮地挂在树杈上,给你顺路带回来了。”
说罢又打上了哈欠。
陵栩接过条条,向他们道过谢后便闭门救条条。
这回倒是没被劈成黑炭,修长指尖轻点在小犄角上,陵栩注入一丝灵力,条条顷刻间化成了少年的模样,紧闭着眼乖顺地躺在他怀里。
陵栩解开允呈沾血的衣服,细细检查起他的伤势,只腰侧的伤难治些,其他地方倒都是些轻伤。
药粉沾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允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疼得蜷成一团,陵栩面色无异,手上动作却是快了不少。
上完药后陵栩擦净允呈身上的虚汗,在他额间轻轻吻下。
阿呈,我不会让你再疼的。
渡神为尊的雷劫是最难熬的,陵栩万年前挨过一次,没有实质的雷电劈进血肉竟是那么疼,他那时的修为尚且比不过此时的允呈,雷司在云端问他是否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