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不想袭爵吗?”燕惊澜斜着眼瞧他。
“怎么,燕怀山不替你求情,你打算为三哥谋权篡位?”燕景明坏笑着,与燕惊澜对视。
“我是想明白了,父王都可以舍弃我,靠谁都是靠不住的,大哥还是你,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算了吧。我如果想要,自有千百种法子得到。男人的事情,你不必牵扯进来。入了宫要想安生,就得收起你那脾气。”燕景明破天荒做了一回兄长。在王府内,他的出身、性子,与其他兄弟格格不入,自然也没当兄弟的情分。对燕惊澜也不例外。
燕惊澜轻笑了一声,笑意渐渐淡出玉颜。在护卫的注视下,她抱着寻回来的玉坠儿,纤纤玉手抚着那只看上去便十足有灵性的白狐回了客栈。而背道而行的燕景明则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汗血宝马,消失在雪原。
***
次日,都是去往临安城的,两队人马结伴同行。
快行至洮州时,听闻城郊爆发了瘟疫,于是临时借道河州。官道上行了大半日都不见一家客栈与民居,天色渐晚,只找着了一间漏风雪的寺庙。
长盛策马在前,想往前再探探路,又怕离了太远。他拿不定主意,便问谢兰玉的意思。河州穷苦,道也不好走,眼下有个落脚地实属幸运。
阴涔涔的天,风干云厚,看上去今夜又有一场大雪。“今夜暂宿在此吧,看看庙里是否有干柴,若是没有,趁着天未完全黑下来,安排些人手去林子里捡些干柴火。”
叮嘱了几句,天冷他那寒病也不好受。直拢起裘领,谢兰玉回头看了看跟在其后的马车,派人询问了燕惊澜。
燕惊澜想通了之后,一路也不再胡闹。情窦初开的女儿家总有些小心思,谢兰玉生得好,待人又谦和,是很招人喜欢的。即便不是出于爱慕之心,她也不想在人面前落下坏印象。
燕惊澜有意收起平日里的小性子,因着燕景明的反常,她对谢兰玉深感好奇。与他相处时言行之间有意亲近,对他做的决定自然也不提异议。
所以让郡主露宿破庙这等事情,燕惊澜也未发作脾气。一行人收拾些暖被、衣物和食物进了寺庙,将存了好久的灰扫净,破窗也稍作了修整。
谢兰玉在庙里转了一圈行至那辆气派的马车旁。披着雪白的狐裘,垂落在肩的墨发被风扯出来几绺碎发,在脸侧乱飞,将面容映得格外秀美。
“好了?”燕惊澜听得谢兰玉肯定,掀开帘子,忽停住了动作。
谢兰玉作揖行礼,等了许久她还在走神。唤了声郡主,燕惊澜方才礼貌地笑笑。
搭上谢兰玉的手,燕惊澜下了马车。暗自琢磨起谢兰玉,怪不得她那眼高于顶的三哥对谢兰玉牵肠挂肚,这样出挑的样貌世间难寻。中原有句话叫“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仅是相处了几日,她能看出来谢兰玉不似面上那般无情无欲,甚至带着些被家中保护得过好的天真坦直。花心思去看,会发现他藏不住情绪,且总有一股郁气在眉间隐现。…他那样的家世人品,心结究竟是什么?
枯藤缠着朱门,一棵老树吊着许多白布条,在风中摇曳,青白的天色越发阴诡森然。
“公子,陪我在附近走走好吗?”燕惊澜见那破庙也没什么好待的,倒不如看看外面的风景。
“好。”谢兰玉叫长盛提了个火折子带在身上,没让他跟着。
从寺庙外独出来的小径走出来,有一片梅林,在这个季节开得甚好。
世道不宁,花却长得肆无顾忌。燕惊澜好不容易离了眼线出来透气,只拉着谢兰玉往梅林深处走。雪并未完全消融,红梅覆雪别有风雅。
燕惊澜停下,看了看谢兰玉,又低头看牵上的手。
谢兰玉怕拂了她面子,做不出主动抽离的失礼行为。任由她牵着跑了,现在停下来,燕惊澜脸上羞涩,手却不撒开。
终于见谢兰玉被她看得不自在,尴尬地躲过了视线,燕惊澜巧笑倩兮。
她折了枝开得极艳的梅,玩笑着拿手比划,插在谢兰玉的发间。笑容极为灿烂,夸道,“公子真是人比花俏。”又觉得那花不够雅致,便取了下来。
谢兰玉若是个女子,燕惊澜便是登徒子。
黄花大闺女被人用这样的话说过许多次,谢兰玉面无表情。登徒浪子不再拘泥于花与人,跳脱地换了话头。方才唐突的举动仅是出自欣赏,戏弄被她做得水到渠成,谢兰玉若是在意反而小气了。
“我听闻公子日后是要进宫里的,确有此事?”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谢兰玉咳了一声,低声说了句是。
“那我入了宫,岂不是能与公子作伴了?怪不得三哥说要同你亲近,原来是要你多多关照我呢。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的以后都靠公子了。”
燕惊澜回头与其对视,谢兰玉笑得十分勉强。
燕惊澜状若惋惜,“公子似乎对我三哥有很深的误解。我三哥不是坏人,对公子更是倾慕。”
“他从小因体质特殊,常被人当作女孩。又被送去外学武,与我们兄妹几个,甚至于父王皆不亲近。后来经高人指点,练就了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能力显现出来才逐渐被父王看重。
性格是有些古怪,但人没有坏心思。我三哥极少有交心的朋友,公子能让我三哥千里相随,公子可知,你耳上所戴之物是我三哥母亲的遗物。可见你是他心中极为重要的人。”
谢兰玉听出来话外之音,“郡主误会了,我与世子有几面之缘,却非是郡主想的那样。”
适时,二人被一道蹿出来的身影吓了一跳。确切地说,那人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谢兰玉将燕惊澜拉至身后,挡在她面前。谢兰玉长身玉立,盖过她的身形。燕惊澜挑眼看他,抿着唇角。
那男人大腿上中了一箭,血已经干了,伤处的血洇红了衣料。看上去伤得不轻,人因失血过多而面唇惨白。这天气又冷,想来很不好受。
燕惊澜紧攥着谢兰玉的衣袖,摇了摇头。谢兰玉则推去她的挽留,示意无事。那人躲在上面怕是已经冻僵了。
但看那人身形,是有些熟悉的。只因看不清面容,谢兰玉也不敢断定。他欲要上前将人瞧个清楚。
那受伤的男人小臂一动,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竟翻身将谢兰玉压倒在地,右臂死死卡在谢兰玉喉头,谢兰玉瞬间喘不过气来。
他已经不大清醒了,靠生在身体里的警惕心作出的反应。他一手扶住额角,一手仍不放过谢兰玉,视野稍变得清晰起来。
谢兰玉双手推走脖颈上的桎梏,但力不敌他,说不出话,擎着泪。
一旁的燕惊澜见势头不对,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慌忙间推搡那虚弱的伤患。虚弱也是分人的,此刻两个人居然敌不过一个受了伤的人。
“小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