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出游向来没什么计划，想到哪走到哪，这次是在书院翻到郦善长的游记，非要来看看孟门山素气云浮的奇观，又去了一趟佛光寺，逆江而上来壶口瀑布游玩一圈，就准备去洛镇做下一步打算，没想到在摩云村遇到了方思明。
乡下的房子都不大，绿萝家院里只一座偏屋空着，这是从前的厨房，后来倒了灶搬到东屋，如今又收拾出空间给了方思明这个病人。虽然干净但实在很简陋，床不大，是老灶台和几个箱子拼起来的。
夜里，绿萝笑着给他们加了床薄被：“少侠回来了，可美人哥哥也在这…”
“那就挤一挤吧！”少侠和叶隐喝了不少酒，此时虽犯困，可情绪外露得收不住：“没事！这都小事！”
“有劳了。”
“不客气，美人哥哥伤刚好，若是晚上要什么东西找不到，告诉少侠，让他来找我要就行。”
绿萝心细，还惦记着方思明的伤。她取了根蜡烛点燃，滴了几滴蜡油，立在一个破盘子上。
“火石在这。”绿萝将打火石递给少侠：“若晚上蜡烛灭了看不清，就再点。”
少侠端着蜡烛笑着道谢，待她出去，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边那件青蓝色的粗布外衫，敞着中衣躺在床上，凉风习习，栅外送来紫薇花和树的香气。
“…倒没有这么热吧。”方思明坐在床里，端庄得很。他俯身看一眼东倒西歪的少侠。
“这你就不懂了…华山弟子火力旺，要不一个个都冻死在龙渊了。”少侠为自己找借口：“放心，晚上不会挤你的。”
方思明想到小屋那晚，少侠偷偷靠在自己肩上：“呵，但愿如此。你若像上次那样往我身上贴，就在地上睡一宿吧。”
“上次？金陵城外那次？”
喝了酒，嘴比脑子快，说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干了什么，开始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不会了不会了，我在应天府睡通铺的时候已经学会如何‘与人为善’了。”
他还处于螳螂捕蝉的庆幸阶段，殊不知我们的黄雀早就…不过此时方思明也默契般垂下眼，可目光又触及到这人赤裸在外的皮肤，心中长出野草一般，只好再次移开视线。
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谁都没说话。
摩云村到底比金陵凉爽啊，若是金陵，大夏天晚上两个人挤在这可热死了，少侠暗暗庆幸，忽然想到些什么：“唔，思明兄…”
“嗯？”
一灯如豆，方思明垂眼听他讲话，精致的面庞映着烛火，似乎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红…恬恬淡淡地，似乎比什么都温柔。
——他真好看…刚才我要说什么来的？少侠脑子又慢一拍，他永远会在方思明的美色面前败下阵来。这个看起来温柔安静的人半天等不到他继续，皱了眉，欲开口说话。
哎呀，要来了。少侠想，他沉迷方思明的另一个点要来了。
结果这次方思明欲言又止，没说出什么有趣的讽刺损自己，搞得少侠好像喷嚏没打出来一样难受：“你怎么不讽刺了？”
“？”
方思明这次想的可不是讽刺，少侠的癖好也着实让他难以理解：“你爱听？”
又见少侠点头承认，他更是一脸的不可理喻：“真是人各有志。”
“诶，这么就有点对味儿了。”少侠还在咂磨，方思明则直接伸手去弹他的额头：
“蠢成这样…下午还说要给我鞍前马后，晚上看来就不成了。”
“不行不许弹！你弹人脑瓜蹦下死手…”少侠搂着方思明的腰，把头埋在对方的小腹，边躲边嚷嚷着耍赖：“上回你给我弹出个坑！”
他这是喝了多少…况且榆木脑袋还能弹出坑么，方思明感受到腰间的额骨和鼻尖，有些难为情：“噢？有这么厉害？”
“就在印堂这，你摸！”少侠索性跪坐起来，笑着趴在方思明怀里，抓他的手往自己脑门上摁：“给我开个了个天眼。”
“这是攒竹…这才是印堂。”方思明轻抚他的眉间，被他逗笑了：“偏成这样还好意思讹人…你刚刚要说什么？”
“噢…我上次来听绿萝说壶口村与摩云村中又有一对男女相约私奔，当然两边家长是都不答应，我在想怎么帮他们。”
少侠还赖在方思明身上，受窗外的夜风一吹，后劲让他有点没力气：“男的叫唐雨，女的叫珊瑚…和我差不多大。”
他打听中发现，绿萝这帮村中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仇恨的概念，但是碍于大人的恩怨不能够来往，就热心地自告奋勇去帮忙。
少侠讲着，发现方思明眯着金色的眼睛，狮子猫一般懒懒地盯着自己，便问：“你有好主意？”
“我的主意，你都知道。”狮子猫开口，轻轻地，有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好吧。”少侠无奈：“问你白问。”
“优柔寡断。”方思明给他下了个判断：“绿萝想让这对男女在一起？”
少侠细想了一下：“应该，算是吧？”
听到如此回答，方思明的语气不冷不热：“我总认为，对付那种迂腐的蠢货，总有些药到病除的法子。”
刚还迷糊的少侠忽然警觉起来，他凑近方思明：“不许惦记那些残忍的损招，绿萝还是个小姑娘…”
酒后难得的直白，方思明不太喜欢他这么说，但也不和他争什么。扪心自问，他既希望少侠认同他，告诉他他们很‘近’、他们可以是一类人；又希望少侠一直保持这种瞻前顾后的善良，这反而是源于他们的‘远’，他们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