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方思明的敌意与拒绝,少侠反而坦然了下来:“我来云梦,只是和你道个别。”
越大的人物,越喜欢自我感动的苦情戏码么?方思明只是冷冷地看着。在自己挑明后,这个人反倒不复最初的局促了。
“我不怕承认喜欢你这件事,即使放在这个时候看的确很像不怀好意,可我真的…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我知道你生在早春,知道你是北方人,知道你的银发不是天生如此,知道你养过一只小黄狗,知道你习武最初不是为了杀人…知道你去了武当去了华山,现在又来了云梦。
听得方思明竟然有些想发笑:别人欲擒故纵,都是声情并茂地叙述对方多么难以割舍,还是第一次有人啰嗦这么一长串内容浅显,以‘我’开头的知道。
真是有心了。方思明道:“也对,赶在任慕思降罪之前救我必然是呕心沥血…那狗还是你抱回来的。”
不信也没关系。少侠不意外,也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不爱杀人但也不在乎,喜欢吃带肉的元宵。还知道因为清露芳尘这一句,你会总多看一眼玉兰花。你不讨厌小孩子,也没告诉过别人你的棋下得很好…你十六岁看过的书我六十岁也看不完。”
“……”
眼看着那一成不变的面容终于挂上些犹疑,少侠忽然有种要流泪的冲动。
他经历了这么一场长长长长的梦,方思明对他来说从此再不是天地间一个神秘惑人的符号。终于知道了他生于何处、长于何处、他的那些残忍和善良究竟从哪而来、他一招一式带来的那些熟悉感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义父曾经关心你不是假的。高师姐年年收到你拜年的符纸,都要我代她向你问好…来去祖师也一直担心你迷途太远…而我,我——”不知怎么,少侠的头脑一滞,原本想说的话落在唇齿之后。
湿润的夜风吹过,带来水生花木的气息,凉丝丝的,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困乏。
“…有这等修为来监视我,何苦在这故作深情?”
方思明的话像在试探对方,也像在询问他自己。唯独手中的灯火明明暗暗,昭示着一分动摇。
而少侠,他则在风中感觉一阵眩晕。胸背的痛楚具现化了出来,勉强靠在身边的树干上。枝叶与云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又微不可查地暗了下去。
随即是醉酒般的天旋地转。
——?!
方思明惊疑地看着慢慢从树干上滑落的少侠,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搀扶,直到发现他神色异常不似作假,大惊失色。
难道离开引梦术的方法是在梦中犯心脏病猝死吗?少侠觉得很好笑,但是现在眩晕感让他的脑子转得慢了,只能分辨出有一个他牵挂的人,面上变了颜色,俯身下来。
……
观梦台与月光一片混沌。玉栀树下,一个影子试图拉起另一个,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病死在云梦,真是个大乌龙。靠坐在树下的那一个摆摆手,花落在他头上。
“这就是你所谓的道别?!你来云梦找我,对我说那些话,不答应就要死在我面前么…可笑!”
少侠终于在这个方思明身上找到点他小时候的样子,这也让他想起自己刚刚一滞忘记了什么:对着这个人,他还知道很多事,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他想说,自己知道他的声音是故意压低的,知道他现在出言讽刺是因为动摇得很厉害,还知道他别扭得很,越是向往就越要拒绝。
他想告诉他,以后会有一个人,这个人不太害怕被拒绝,愿意为他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
在朔梦林为我折一枝花吧。
——意识涣散。想起来这句话,却已判断不出是谁说过、此时又轻佻与否了。
“你还想着这个…!”
方思明试图背起他,咬牙切齿:“我不是娈童,也不是妓女。”
啊,我知道。少侠说。不是娈童,不是妓女,不是兵器,不是怪物。
你是个人,我知道你。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