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鸺由上而下打量了番邢睿。
乌黑发丝简单束起绑成两条垂辫,稚气未脱的小脸蛋唇红齿白,这麽大点年纪的孩童要说是男是女皆不违和,不禁笑道:“挺好看的。”
邢朗点点头应声附和:“睿儿平日就很好看,这样也可爱。”
“唔呜!”邢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後乾脆放弃抗议,拉耸着肩和邢朗手拉着手,依照仇枭指示循着昨日李纯行径之路开始悠晃,路上不忘避开街市吵闹人群,边留意附近男子的样貌。
仇枭和邢鸺爲确保小徒弟安危默默跟在不远处,虽有不少人关注格外亮眼的俩孩子,但所幸倒没人有奇怪举动。
走了须臾,俩小孩没发出一丝抱怨,反是邢鸺有些怀疑昨日那人今日是否还会出现,仇枭塞了个顺手买的糕点到邢鸺嘴里,让他再耐心等等就是。
不久後,邢朗和邢睿越过茅厕,转进另条了无人烟的巷子。一道身影忽地从侧方冒出,与画像有七分相似的亲切男子将手上糖葫芦递出。
男子眯眼笑道:“多俊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自己跑出门难道不怕遇上坏人?这糖葫芦是哥哥送你们的,你们快收下,要哥哥带你们去找爹娘吗?”
邢朗和邢睿并不作声,睁大双眼望着眼前男子。男子被俩人纯澈的眼神吸引,喉头不自觉滑动,左右瞻望确定无人,丢开糖葫芦就想伸手碰触俩孩子。
邢睿警戒地拉着邢朗後退,闪避开笑得越发人畜无害的男子,仇枭和邢鸺确定对方正是他们所寻之人,跃身将小徒弟护到身後。
男子见势不对立即掉头就跑,邢鸺一个箭步,正面挡去男子退路。
男子对上邢鸺鄙夷眼神不由心虚,颤抖着声音道:“别、别误会,我看这俩娃娃像是迷路才好意想带他俩去找他爹娘,你、你们这是何意?”
仇枭冷哼道:“他俩无需你操心,有人的爹娘倒是想见你。”
男子乾笑摆手:”哈、哈哈,你这是在说笑,我又非这镇上的人,怎会有人的爹娘要见我。我家、我家中还有杂事处理,恕我先行告辞!”
男子说完就想越过邢鸺逃走,刚跨出脚步,膝盖却被狠狠撞击。
男子失去平衡狼狈摔倒在地,还未来得及爬起,又被面无表情的邢鸺握着剑鞘抵着咽喉,登时吓得不敢再轻举妄动,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这麽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俩徒弟的好奇,邢朗从仇枭身後探出头道:“二师父,您怎把他吓昏了?”
邢鸺无奈擡眸与仇枭对视,仇枭勾起笑安慰轻拍邢鸺脑袋,蹲下身在男子身上进行一番搜索。
不一会儿,仇枭摸出个刻着‘郭’字的翡翠腰牌,思量後,把腰牌拿走,给男子下了暂时让人缺乏兴致的药,带着邢鸺和略显困惑的俩徒弟转道回聚贤山庄。
消耗一上午时间协助江寒洢审阅文件的江沉枫刚搁笔休息,抬头就见样东西破空迎面射来。
伸手接下一看是个腰牌,对上悠然走到门口的仇枭即刻明白其重要性,逐将东西收好,疑惑望向仇枭後方。
江沉枫问道:“仇大哥,你那俩徒弟不在就算了,怎麽连邢鸺也不见人影?这还是小弟这麽久以来首次没见他跟在你身边,莫不是吵架了?要不要小弟帮忙?”
“净会瞎胡扯,邢睿正缠着邢鸺给他束发。”仇枭冷眼扫向江沉枫,“这腰牌是从那画上男子身上所取得,你查了这户人家的家世背景再转告那女娃爹娘便是。”
江沉枫颔首,又问:“诶,不对啊!仇大哥,你既然遇上那人怎不直接把他抓来?那不省事多了!”
仇枭嗤道:“脏。”
江沉枫忆起自己亦曾遭到仇枭如此嫌弃,不禁纳闷无言。目送仇枭出去後就和老管家交代好去向,赶往官府寻熟识的捕快打探男子身份。
这厢亭子里,换回男装的邢睿总算恢复心情,和邢朗一左一右凑在邢鸺身边看书。
仇枭一走进院子便对上察觉他脚步而变得温柔的目光,逐向望着他的邢鸺微微一笑。俩徒弟发现邢鸺面上变化,纷纷擡头唤了声‘大师父’、‘老狐狸’。
仇枭示意邢睿挪到邢朗方向,占下邢鸺左侧位置:“那小子还以爲你和我闹别扭。”
邢鸺不禁失笑,邢睿亦忍不住吐槽:“太阳又不会打西边升起。”
一直没开口的邢朗突然提出疑问:“大师父,您怎麽把人丢在路上就不管了?”
邢睿愤恨附和:“对啊!难道我们不是爲揍他一顿才去找他?哪知老狐狸你就偷了个腰牌也没让他吃点苦头!难道不怕他再祸害别人?我这不白换装了!”
仇枭轻敲俩徒弟的脑壳:“你俩小蠢蛋懂什麽,你们以爲小姑娘的爹娘爲何不肯报官却叫江家小子代爲寻人?”
邢朗和邢睿猜测答道:“找他算账?”“让他成太监!”
仇枭道:“错,多半是要那人担起小姑娘的下半辈子。”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俩孩子愕然,邢鸺也不由皱起眉头:“您是说那李纯的爹娘想叫那男人娶她?她才多大岁数,而且那男人差点害了他们的女儿,这不是让那小姑娘继续受委屈?”
邢朗和邢睿点头赞同,邢睿道:“他可是个坏人,谁知道他以前有没有欺负过其他孩子,以後还可能再犯!”
仇枭深知身旁一大二小皆无法认可,只好耐心解释:“撇开个人喜恶不论,你们觉得万一消息传开,他人误以爲她失了名节,她还能有多少成亲对象可选?她虽才十来岁,可只要双方父母点头,这亲事并非不可行。那男子用得上翡翠腰牌说明出生不错,她爹娘或会觉得是个颇好的婆家。”
“老狐狸你说的哪还是人话!”邢睿气急跳脚,邢朗扁着嘴也不知听没听懂。
邢鸺虽不能接受这有悖於他所学关於男女平等、尊重女性思维的教育,却能理解这大概是属於这时代的一贯做法,问道:“那女孩自身怎麽想就完全不重要?”
仇枭摸过邢鸺发丝:“这便是坊间实情,除非是富贵人家,一般百姓多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爲重。若父母说是爲自己好所下的决定,那女娃又怎敢摇头。她要拒绝了这‘好意’,又有谁能保证会有更好机会?她爹娘到时才是真的怪她不懂事。”
仨人顿时哑然失声,邢朗低喃道:“可是好可怜,一辈子要对着欺负过自己的人。”
邢睿亦闷声点头:“我们不仅没能帮她,反倒还将她推入火坑...”
仇枭哼道:“天真,你俩是神仙能帮她一辈子?还是你俩要娶她爲妻?若真有其他遭殃的孩子你们又想如何?她若狠得下心宁可不嫁自然是好,但若当事人自己选择了妥协而非改变...你说得再好也於事无补。”
邢鸺看不得俩徒弟难受,试着尽可能地把事情往好处想,宽慰道:“尽人事听天命,她爹娘也未必是这麽打算,你俩只是小孩,不必思考这麽多。”
“听你们二师父的,与其想破头不如去睡个午觉。这几日应该会有消息,届时我们一同跟着去瞧瞧。”仇枭把闷闷不乐的俩小孩赶回卧房,将邢鸺揽近。邢鸺往他肩上靠去,俩人不发一言感受彼此的陪伴。
半晌後,邢鸺发出轻叹:“属下明白那与我们这些外人无关,我们也无权插手,但就是有些感慨。”